乾隆到嘉庆年间,围棋之戏盛行,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沉迷于此的不计其数,来自全国各地的高手都纷纷汇聚在京师,或在棋苑设彩相搏,或投靠于达官贵人家作为门客,日常与之弈棋为业。在这些善奕之士中有一个来自山东济南的儒生名叫黄少文,他棋艺高超冠绝群雄,在京师各个棋苑鲜有敌手,因此一时名声远扬妇孺皆知,每日请他对弈之人更是络绎不绝。可寻常之人想要请他即使是备上份厚礼也不一定能如愿,只有一些高官名绅或者富家巨室方才能请他对弈数局。这一日京中礼部的赵侍郎因为酷爱此道,听说黄少文的大名后便派专人带上厚礼上门相请,说是想要请他指教下棋艺。黄少文听说赵侍郎相请自是不敢怠慢,当即便应邀来到赵侍郎的府邸,待得宾主双方寒暄数句之后赵侍郎便命人摆上棋盘,准备厮杀一番。当时在侍郎府中有个来自浙江富阳的幕僚名叫韩紫荆,此人虽不到三旬年纪轻轻,却是天资聪颖精明强干,所以赵侍郎也将他视为自己的左膀右臂,平时让他随侍左右出谋划策,此时赵侍郎要和黄少文对搏,便命韩紫荆在旁作壁上观。
两人自早至午共计下了三盘棋,头两盘都是赵侍郎大败,而第三盘黄少文有心相让,赵侍郎才得以赢了这盘。赵侍郎知道黄少文手下留情,心中对他的棋艺更加佩服不已,当即赏了他几十两银子,还派人备好车马将他送了回去。待送走了黄少文,赵侍郎仍然对他赞不绝口,认为当今棋艺最高的非他莫属了,此时韩紫荆在旁忽然对他说道:“虽说黄先生的名气盛极一时,可是方才以我来看,他的棋艺于攻守之法还有很大的不足,而且过多的计较城池一地的得失,恐怕难以说是无敌啊。”赵侍郎听罢很觉诧异,因为韩紫荆来府上数年,从未听说过他于围棋一道有什么深造,此时忽听他说出如此一番话来,自是大感意外,当下就问他道:“难道韩先生也精通此道吗?”韩紫荆回道:“不敢说精通,只是略懂一二而已。”赵侍郎听得他也善于奕艺,心中不由大喜,当即便命他和自己对弈一盘。不料一局下来虽说他只以半目之差落败,可心中却知这是韩紫荆有意相让的缘故,如果单以韩紫荆的棋力,恐怕早就将他杀得落花流水片甲不留了。赵侍郎本是个大度豁达之人,不仅不以为意反而颇为欣喜,觉得府中有如此高手自己却不知道,实在是识人不明啊,而韩紫荆的棋艺高深莫测,和黄少文可谓旗鼓相当不分伯仲。
他一心想知道韩紫荆和黄少文到底谁的棋艺高,于是过了两天便又派人将黄少文邀来,让他和韩紫荆对弈一局。黄少文起初以为又是和赵侍郎对局,不料到得府中却是让他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对弈,放在平时他自是不屑一顾,可是此时碍于赵侍郎的情面,只好勉强应允下来,心里却对韩紫荆很是轻视,落子也是漫不经心。不料布局阶段数子一落黄少文便觉有异,看韩紫荆的布局投子,初看似乎落子草草绝不经意,可是及一着落枰中,则原先的瓦砾虫沙尽数变为了风云雷电,转眼自己的棋子便风声鹤唳满盘皆危,他心中一凛方知面前对手年纪虽轻却是棋力深厚,当即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和他对弈起来。又过得片刻,只见韩紫荆动须相应妙手连出,而黄少文却是左遮右挡苦苦支撑,即使是偶尔忽发冷招想要出奇制胜,可往往却被韩紫荆不加思索信手而应,轻描淡写间便将危机化于无形,不到一盏香的功夫便稀里糊涂的败下阵来。黄少文心中惊怒交加,以为是自己轻心所致,于是要求和韩紫荆再下一局,可这一局棋他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济于事,很快就又输了。他心中仍是不服,仍想再下一盘,韩紫荆见状心中不忍,便欲手下留情让他赢一盘,可转念一想对方也是顶尖高手,若是有意相让必备他看破,如此的话对黄少文来说更觉羞辱,再加上自己的东家也在一旁观看,因此也就没有故意相让,而第三局自然又是黄少文输了。
此时他不由愧窘万分,想他自出道以来和人对弈便是胜多负少,到了现在棋艺更是出神入化难觅敌手,不料今日面对一个无名之辈却是三盘皆墨,心中震惊之余更是愧怒交集,此时他面红耳赤满头大汗,还不住的用袖子擦着额头密密的汗珠。赵侍郎一直在旁观战,见此情形便对他笑道:“黄先生无须多恼,胜败乃是兵家常事嘛。”韩紫荆也起身作礼道:“多承黄先生相让。”黄少文听罢心中更是羞惭难挡,对韩紫荆道:“今天恰好我旧疾复发身体不适,心力难以集中这才让你有机可乘,待改天我养好身体再来与你一决胜负。”说毕便向赵侍郎拱手告辞,随即恨恨离去了,连赵侍郎赏给他的银子都没要。待他一走赵侍郎便哈哈大笑着对韩紫荆说道:“据说此人在京中打遍棋苑无敌手,不料今日却折在先生的手里,先生可谓是真人不露相啊。”韩紫荆平时为人谦和,本不欲和黄少文一较高低,只是不想违背东家的意愿方才勉强一为,此时听罢却不喜反忧道:“棋性即为人性。方才从棋性中我观黄少文此人心胸狭隘斤斤计较,我本不欲以此来和人争高下,今日不意得罪于他,恐怕会给自己带来灾患啊。”赵侍郎一听却不以为意道:“不就是个游戏吗?我看先生是多虑了。”韩紫荆听罢默无一言,只是微微摇头而已。
俗话说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