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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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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清明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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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无聊的日子对我来说已经是在享受天伦之乐了,很长的一段时期里我不再奢求幸福的生活,认为幸福了又怎么样,最终还是要与幸福背道而驰。因此,我习惯了悲凉与冷寂,喜欢苦中作乐,信奉不得到就不会失去之说。但不可否认,沐沐为我们带来了很多欢乐,尽管有些微不足道,但亦足以。所以我一直很感激沐沐,人们都说孩子都是降落凡间的小天使,如此看来,沐沐的确如此。

        站在父亲的墓前,眼睛越过面前的一片农田、房屋、马路,就会在对面的山上隐隐约约地发现小叔的坟墓。从外形上而言,小叔的坟墓与他大哥大姐的坟墓没有任何区别,普通地就如同一个土堆,同样没有墓碑,也没有任何装饰。根据常理推断,小叔的坟墓上也一定长满了各式各样的杂草,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人帮他扫墓。小叔的坟墓我还是在他入土为安之后见过一次,在我的印象之中,那堆黄土占据了一个很大的空间。

        在极力搜寻小叔坟墓的过程中,一座扎眼的土黄色新坟吸引了我的眼球,让我为之一动。母亲告诉我,那就是老南的坟。就在前几天,当我发现我们家附近的那所小房子突然消失不见了时,我就问母亲,老南哪去了?母亲告诉我,老南死了。

        如今我对死这个字眼儿已经不再感到震惊了,心情平淡地就像没有风的湖面,激不起任何漪连。在短短的几年里,我亲眼目睹了至亲一个接一个地离开,有时候眼泪还未流尽,哀痛还在延续,紧接着又得继续流泪,继续哀痛了。曾今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我想哀伤的事情已经不可能再发生在我身上了,至于老南的死,似乎无关痛痒。

        老南是被卫星压死的,这是村里盛行的说法。所谓的被卫星压死,更科学的说法是被火箭残骸压死的。只不过村里的人缺乏科学常识,他们把发射卫星时落下来的东西都称为“卫星”。在他们的意识中,卫星发射就是把卫星像导弹或原子弹一样从一个地方发射到另一个地方,而我们乔村可能就是卫星的目的地之一。距离乔村900百公里的西昌卫星发射中心发射卫星时,运输卫星的火箭就会自行脱落,火箭残骸从天而降,从而把正在屋里睡觉的老南给压死了。

        近些年,“放卫星”几乎成为了乔村人们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个频率已经高过除周末以外国家规定的节假日出现的次数了。我暑假在家的时候就能够遇到好几次,起初还感觉新鲜,现已习以为常。每次的情景都是这样的,估计白天在村长或村长家属有空闲时间的时候,就会挨家挨户地告诉大家:

        “今天晚上要放卫星。”

        言下之意就是告知被告知者放卫星的时候不要呆在屋里,要走到比较开阔的地方,免得被落下来的火箭残骸压死。这本是一种很善意的告知,可还是有些人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甘愿死于非命,老南就是其中之一。根据村里人的回忆,老南当时就和别人打赌,说他当天晚上就是不起来,众人于是纷纷取笑他,说当心被卫星压死。老南却表现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说就算是被压死这次也不起来。我想老南的自信还源于一直以来都还没有人被传说中的卫星压死过的事实,因此他觉得自己还不会如此倒霉,而且这种“狼来了”的故事演绎地太多遍了,老南有点不耐烦了。r />
    清明节是活着的人集体怀念死去的人的日子,充满着仪式化的味道,有着作秀的成分。但对于我们这个家庭而言,就只剩下刺裸裸的思念了,每每到了这一天,1999年的那个夏天又会重新回到我们的生活中,我们甘之如饴地重新体验一遍,曾经的一幕还是历历在目。虽然痛苦的回忆总是会让人精神消糜,思维紊乱,行动迟钝,但我们还是很愿意回到这样的状态,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走近父亲,感受父亲带给我们有限的点点滴滴。如果说清明节只是一年365天中的一道调料,那么对父亲的思念就是我们生活中一道常用调料,虽然成为不了我们生活的主菜,但每一天的生活都有着它的着色。

    一行人行走在一条泥泞的小道上,这是去往父亲墓地的山间小道,在1999年的那个夏天我从头走到尾,虽然不是很长,但还是颇费了一番心力。我们这个家庭不多不少的人口让这条小道顿时显得拥挤不堪,相互之间不得不拉开了一段距离呈线状向前移动。在这一过程中,那种哀怨沉重的心绪仿佛是得到了预约,敲开我们的心门堂而皇之地走了进来,使大家不约而同地都选择了沉默,安静地只剩下脚步在移动的声音,只有沐沐这个曾经的局外人被周围陌生新鲜的一切所干扰,忍不住发出几声不合时宜的稚嫩之声,指着一路上的奇花异草,问这问那。

    在一个分叉路口,我们遇到了蹒跚而行的勇叔,他正小心翼翼地走向另一条道路。勇叔这个时候的形态让我想起了小叔,他们都是因为身体的缺陷而成为了一个不能左右自己命运但又不得不苟存于世的可怜虫。勇叔的适时出场打破之前沉寂的气氛,让我们暂时脱离了之前的那种沉重与哀伤。看着勇叔一步一个踉跄走路的样子,母亲高声对对勇叔开玩笑似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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