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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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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鬼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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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蛮子死后还没到一年,老秋家就来了个外乡人,一个叫老南的男人成了老秋的上门丈夫。老南来自广东,韶关人士,至于他如何流落到此地,已无从考证。有人说,老南是来这边工作的。可是我们这穷山僻壤的,大家都纷纷外出打工,哪里还有什么工作可做。有人说,老南是被别人骗过来,然后被人卖给了老秋,就像很多地方有人买老婆一样,男人也照样可以买的。第一次听到的这种说法的时候,感觉很搞笑,但仔细一想,好像也不是不可能。但老南在老秋家很自由,没有盯梢,更没有什么脚铐手链,更为诡异的是老南和老秋好像还很恩爱。根据大荣的分析,老南估计无父无母,没有什么亲人,便随处流浪,然后就到了我们这里。至于为何最终的目的地是我们这里,估计老南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老秋和老南在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或许用“同居”这个词更为恰当,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扯结婚证,算不上法律意义上的夫妻。老南的落脚,为村里注入了一股新鲜的空气。老南讲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这在一个讲方言的地方显得非常另类,语言由此成为了老南与村民之间交流沟通的最大障碍。老南开始自觉学习我们的方言,村民们则开始学习说普通话,于是出现了一种夹杂着方言与普通话的独特用语。大荣形容这种用语是洋不洋、土不土,不伦不类,不过一段时间之后,大荣也开始使用这种不洋不土,不伦不类的用语。很多年以后,我再次听到这种话时,知道这其实就是风靡大江南北的湖南塑料普通话,简称湘普。

    老南初来咋到,对村里很多事情都不熟悉,这个时候整天游手好闲的大荣就成为了老南的向导。当所有的人都去农田里干活的时候,老南就会上门来找大荣,他们一如既往地坐在家门口的那颗梨树下,大声地谈天说地,东拉西扯,论人是非,以消耗无聊的漫长时光。但因为那次口误,老南无意之间说出“断子绝孙”四个字被老金追杀之后,老南开始有所顾忌,只有在老金不在家的时候,他才会堂而皇之地去找大荣,并且对梨树上的那个刀疤评头论足。大荣和老南偷偷摸摸的密会我碰到过很多次,我很不解地问大荣,为什么老南不去帮老秋干活,成天无所事事?大荣说,老秋嫌弃老南不会干活。

    这个时候老秋还只是嫌弃老南不会干活,不过很快,老秋连老南整个人都嫌弃了。不久之后,老南就被老秋从家里赶了出来,净身出户。显然,长期流浪在外的老南是回不去韶关老家的,而且他也不愿意回去。我家附近的一块空地上突然之间冒出了一座小房子,小得仅仅只够放一张床,稍稍比茅厕的尺寸大一点,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只是一座放大版的茅厕。我很好奇地问,这房子是谁的?胡青杏告诉我,是老南住在这里。那么老秋呢?我问道。

    一直在外求学的我其实很少见到老秋,只是听说她在外打工,再次见到她时,我刚从远方回来。根据对比她以前留给我的印象,她还是显得那么瘦小,那样彪悍,这一点没有任何改变。出远门回来的我带回来了这个闭塞山村所没有的东西,胡青杏四处炫耀招来了老秋的不满,两人潜藏着的危机一触即发,于是,胡青杏与老秋展开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战役。这场战争的缘由在于胡青杏家的鸡吃了老秋家田里的稻子,当时正直水稻收割季节,胡青杏纵容自家的鸡去偷食别人家的稻谷,由此引发了麻烦。由这件鸡毛蒜皮的小事所引发的大骂战得到了村里好事人的见证,他们成群结对地站在不远处议论纷纷,痴痴笑笑。胡青杏站在梨树下面,老秋站在稻田里,两人相隔数十米的地方,唾沫横飞,相互操了对方的祖宗十八代,恨不得对方家里都死绝。老秋指手划脚,拍手顿足,神形俱备,几个来回下来,优势显现。胡青杏也不甘示弱,极尽其骂人之能事,基本还算能招架得住。胡青杏与老秋的这次巅峰对决在精疲力竭中草草收场,从清晨到黄昏,两人口干舌燥,声音嘶哑,刚开始时的那种振聋发聩之声已经变成了偃旗息鼓的羸弱之声。

    最后胡青杏说:

    “有本事你给我等着。”

    老秋依样画葫芦,说:

    “有本事你给我等着。”

    这两个没有本事的人回去之后就没有再出现,这让等着观战的热情粉丝们大失所望,他们也在这两人收场之后渐渐散场。顿时,之前稍显拥挤的场所空旷无比,硝烟弥漫的战场也恢复了当初的平静。

    其实我知道胡青杏已经输了,在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躯体回到家里时,嘴里发出的是哀声叹气之声,俨然没有了之前的颐指气使,看出来之前的那股狠劲都是强行装出来的,尤其是在我说了几句不理解她的话之后,胡青杏带着哭腔说:

    “我还不是为你们争口气。”

    同样争强好胜的胡青杏没想到这一辈子会过得如此坎坷和窝囊,她的生活总是充满了诸多的意外与不幸,别人轻而易举就可以得到的东西,她却耗尽一生的心血也未必能拥有。这样一种生命状态很大程度上是由老金引起的,老金却未能预料。不过幸运的是,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在胡青杏独自坚强的支撑之下还是苟延残喘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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