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宽怀大量的“够了”的指示已经没人理会了。以锣鼓队和旗帜队为首的五六十个浑身肌肉疙瘩的学生,置马碎牛的“最新指示”于不顾,挟裹着情绪失控的谢凯和紧咬牙关的李武民,旋风一样扑回了学校。
来不及多想了,马碎牛匆匆对水平和赵俊良交代了两句,让他们留下一些人收拾这里的残局,自己带着秃子、三虎和一些还能跑动的人急匆匆追了回去。
双照村民惊奇地停下了手中的农活,扬着声说闲话:“出去的时候面带笑容、整齐的像军队,喜庆的像是娶媳妇。这回来的时候咋就像一群撵兔的狗、扑人的狼呢?”
马碎牛和跑在前边的人只相差一百来步,就是这区区的百十步距离,让他实在难以相信会对“反到底”总部造成如此可怕的打击。
“反到底”总部里所有的人都躺在地上呻吟!马碎牛进门时他们正挣扎着往起站,站起来后就靠墙站着。桌椅板凳已经被随手抓到的哑铃、砚台砸的粉碎。更加响亮的声音愈传愈远,那是来自门窗玻璃的破碎声。呆在单间里的正副司令张闻和魏子美满头满脸都是血,纽扣迸飞,袖章也不知去向;其狼狈的外形看上去早已没有了往日的风度。但他们很冷静,好像并不意外发生这样的事情。只是两手捂着血口子看着这些人肆虐。也许是伤口疼痛难以忍受、也许是突如其来的袭击让他们始料不及,两人都在打颤。几间带厅带房的办公室里,除了**像和贴在墙上的条幅语录完好无损外,已经找不到一件囫囵东西了。
马碎牛转身走了出来,院子里的情景也让他吃了一惊!从宿舍、从教室,从学校的角角落落都跑出来抱头鼠窜的“反到底”红卫兵,一个个都满头满脸的血,慌不择路地逃窜。
战斗结束了。
“工学联盟”红卫兵开始热火朝天地以自己的方式打扫战场。
桌椅板凳、文件传单,但凡是能被火化为灰烬的有机物,都被疯狂地抬到了门外的空地上。
大火点着了,接续不断的易燃物被穿梭进出的人丢进了火堆。
三虎和秃子一边往火堆上扔东西,一边说着泄愤话。秃子说:“东西过火人过拳!”三虎紧接了一句:“对!阿房宫八百里也架不住一把火,把狗日所有的东西都烧光!”秃子就说:“啥都不能给他们剩——除过房子,咱还用呢!”三虎就说:“对!看里边还有啥能烧的。”
两人抢进门去,忽然看见靠在墙角卷在一起的“反到底”大旗。一声惊喜,拖着就要出去焚烧。魏子美猛扑上来,抓住旗杆就要抢夺。被秃子和三虎一人一脚蹬倒在地,俩人拖着那面旗向外跑,魏子美立刻追了出去。
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反到底”的旗杆就在秃子的脚下成了两截。秃子一扬手就往火堆里丢。魏子美一个箭步冲上来,就在大火即将吞噬那面队旗时,左手凌空一抄,抓住旗面后身子一转,顺势把自己缠在了队旗里。丧失理智的秃子毫不犹豫就把他掀进了熊熊燃烧的火堆。
周围一片惊叫!只见魏子美迅速从火堆上滚到了一边,但缠绕在他身上的队旗却已是满目创痍了。更可怕的是他的头发,在遇火时“吱”的一声响后就变成了柏油状的黑炭,凹凸不平地凝结在头上。左脸颊和额头上红了两片,一个好好的人突然之间就变得像西游记里的妖怪。
魏子美抢下了“反到底”残破不堪的队旗。他坐在地上,把那面蜂窝一样的旗帜小心翼翼地从半截旗杆上褪了下来,十分珍爱地把它揣进了自己的怀里,然后捂着胸口。
“工学联盟”红卫兵那海浪般污垢不堪的辱骂声突然停止了,忙于运送易燃物的情绪狂怒暴躁的红卫兵也因魏子美的英雄行为而戛然而止。
那些身强力壮并不畏惧动武的“反到底”红卫兵伤痕累累地冲了过来,瞄着秃子和三虎就要动手,被张闻喝止了。但他们却并不走远,只是怒气冲天却也不无恐惧地站在远处看着。
看到自己人锐气受挫,马碎牛大喝一声:“都回去!谁不回去就开除谁!”幸灾乐祸的“工学联盟”红卫兵这才如梦方醒,一个个晃着膀子骂骂咧咧慢慢散去。
马碎牛看到了危机。他不希望魏子美像个英雄般地被自己人瞻仰。整件事中唯一让他感到奇怪的是“反到底”的头头在遭遇毁灭性打击时居然没有一个人说一句话。那怕是问一句“为什么” 或是骂一句“土匪”也行啊!他想立刻召开会议,研究一下这个奇怪的现象。
“秃子,你去医务室找刘大夫,让他去给‘反到底’的人包扎伤口。”
“死了活该!这些驴垂子日下的把咱日弄美了!”
“少废话!赶紧去!”
秃子就小脚老婆一样,一步三摇、唱着“说打就打、说干就干”左顾右盼地去了医务室。
“三虎,你去把咱所有的头头通知到,让他们都到我办公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