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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五陵原《第三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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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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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猛然看见儿子,草叶惊喜地抓住胳膊再不放手。她看了儿子的模样就看儿子的身板,看过手脚再回头看模样,颤悠悠摸过了头发就流下了眼泪。

        “长高了------也胖了,我还担心你在外头受罪呢——”

        “咋会受罪呢?”马碎牛乐呵呵地说。

        见到母亲的第一眼他就有些奇怪:怎么妈妈变矮了?他看了一眼熟悉的院子,发现所有的东西——甚至高大的窑门都缩小了一圈,就像萝卜剥去了皮。

        马碎牛安慰妈妈说:“在外边比在家里吃得还好:肉菜、细粮,还不要钱。睡得也舒服——外地没有炕,把那床上就铺了几层褥子。睡到上边把被子一盖,上下都是软的。——妈,我还见到了**!我亲眼见到的!”

        草叶激动地笑,擦着不断涌出的眼泪。

        “我娃好命。妈连县长都没见过。走,到窑里给妈说,说说你见到**的事;外间太冷。”

        马碎牛一边往窑里走一边不经意地问:“我大呢?”

        草叶胆怯地看他一眼,抹去眼泪,伤心地说:“刚让押走------夜晚有批判会。”

        马碎牛吃惊极了!立地停下脚步,浑身的肌肉忽然就硬的像砖头,愤怒的形象就像一头咆哮的雄狮。他变声变调地问:“啥?啥?批判他?批判一个认不得字的贫农?批判一个任劳任怨的小队长?——这是哪个狗日干的?”

        草叶害怕极了。一边把马碎牛往窑里推,一边含糊地说:“进窑,先到窑里,我给你慢慢说。”

        马碎牛骂咧咧地被妈妈推进窑门,一口一个:“掰毁了狗日的!”吓得草叶顺手关上了窑门,脊背就靠在了门上。

        “妈,是谁?是谁整我大呢?”马碎牛瞪起眼睛问。

        草叶担心地看着他,嗫嚅道:“你嫑生气,是狗娃——”

        “啥?!”马碎牛更加吃惊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狗娃可是他自儿时起就不离影儿的玩伴、也是他口头的结拜弟兄啊!情意笃深,只是头脑简单。他怎么会——

        马碎牛难以置信:“我串联前还好好的,这才几个月,咋能变化这么大的?”

        草叶伤心地抹着眼泪。她把马碎牛推到火炕跟前,看着他坐好,这才半个屁股担在炕边,不放心地抓住他的胳膊、手腕,哀哀痛痛说:“唉,也就是你走那天的事------那晚上把人都能吓死------”

        原来就在马碎牛外出串联那天,县上公安局就把吴道长放了。说是不够判刑标准,让押回公社监督改造。公社造反派司令梁一划希望一鸣惊人,把吴道长关了两天用尽手段也毫无收获;失望之余,这就通知大队长去领人。偏偏平时那几个趁手的基干民兵不在跟前,“狼剩饭”也觉得事情不大,就让明明和狗娃去了公社。

        梁一划看到来的是两个半大小伙,十分高兴。他鼓动说:“你们村是前公社所在地,到了这轰轰烈烈的革命时代却成了全公社造反最落后的村子。知道是啥原因吗?是因为印把子没有掌握在具有革命造反精神的红卫兵手里、换句话说是没有掌握在像你俩这样的年轻人手里。看看你们大队长:思想保守不关心政治,却把个有历史问题的老道当宝贝,胡说什么贫下中农离不开他。这话说的就没有原则性麽!再看看你们的小队干部,那都是一群政治上的文盲。只知道埋头拉车,却从不抬头看路。热衷于田间管理,无视国家改变颜色。这是一种消极对抗文化大革命的错误行为。按说这样的领导班子早该撤换了,那一群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干部也早该被打倒了;奇怪的是,你们马跑泉村的红卫兵造反队始终都没有成立起来。你们村干部队伍老龄化了,群众也被他们蒙蔽的有些麻木了;你们村已经远远落后于全公社的革命形势。为马跑泉前途计,再不敢用他们那些老干部了!你们年轻人要勇敢地站出来,组建自己的队伍,踢翻领导闹革命,以后的马跑泉就应该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

        狗娃听的入迷,明明却唯唯诺诺。梁一划看了他俩一眼,诱惑道:“好好想想我说的话,不要枉活一生。——走,到后边仓库领人。”

        吴道长的变化让明明吓了一跳!这老道更黑更瘦了,两腮凹陷、颧骨突出,头发胡子蓬乱不堪,几乎把脸遮完了。昔日目中那慑人的睛光荡然无存,两只浑浊的眼球萎缩在眼眶里恐惧地瞪着梁一划。身上的道袍又脏又烂,神情萎靡,整个人就像一具行将就木的干尸。明明动了恻隐之心,想安慰他两句,碍着梁一划在当面,只好作罢。

        明明恼恨梁一划下手狠,把他那些挑拨离间的话当放屁。狗娃就认了真。他想到马碎牛在六中那叱咤风云、一呼百应的阵势,很是羡慕当一个造反司令的威风。门口有人站岗、沟子后头还跟着卫兵;进门要打报告、开口要称司令。这样的生活怎不让人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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