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边是人的洪流。
震耳欲聋的口号、五彩缤纷的传单、气吞山河的气势,这一切似乎都在为某种悲愤情绪作烘托。
马碎牛虽然对于游行者真诚的眼泪和声嘶力竭的争辩莫名其妙,但他已经不再关心游行的事了。他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游行队伍,认真地问赵俊良:“小诸葛,那些武器似乎不是对付走资派的吧?它也不会闲置不用或者只做游行道具吧?你难道就没有受到启发?难道就没有急迫感、危机感?”
赵俊良刚刚冷静下来。马碎牛的问题他已经想到了,而且也有了答案。
“你已经走在前边了。现在有危机感的应该是‘反到底’才对。”
马碎牛深沉地笑着。但他还是谦虚地说:“和上海比我们只能算是碎娃玩尿泥——低级游戏,离真正武装起来还差的远呢。另外,保皇派的危机感还有待我们进一步培养。”
旁边一个盘着胳膊、对游行不屑一顾的中年妇女答话了。她似乎很赞赏马碎牛的分析,冷笑着看了一眼游行队伍,亲切地对马碎牛说:“危机感?你这话可说到保皇派的痛处了!别看他们耀武扬威、不可一世,其实他们怕得要命!怕我们消灭他们——”
“消灭他们?!”马碎牛再次看了一眼无头无尾的游行队伍,问道:“你知道他们有多少人吗?”
那妇女扁扁嘴,不屑地说:“也就是百多万人吧?”
“百多万?!”马碎牛被这个恐怖的数字吓住了,急忙问赵俊良:“渭城市有多少人口?”
“三十万。”赵俊良瞪着眼看那个中年妇女,他也吃惊。
马碎牛讨厌说大话的人。他厌恶地看了那妇女一眼,讽刺道:“谁消灭谁呀?百多万人?放在全国任何一个城市都是第一大派!你消灭它?”
那中年妇女这才认真地看了看他们的衣着,淡然一笑,似乎明白了。对于马碎牛当面讥讽,她宽容地说:“哈,你高抬他们了!在上海,他们只是第三大派。我们第一大派‘工革造’有三百多万人呢!就这也才占全市人口的四分之一!”
马碎牛虽然觉得上海人多,但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是渭城的四十倍!
他有些沮丧,不再想说什么了。
不料那中年妇女却揪住他不放,依然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
“就他们这点武器?太可笑了!还都是些自造的劣等货,说不定来复线都没镗上就拿出来炫耀了!这些废钢铁壮个胆子还行,真正动起手来,哼——”
赵俊良抓住机会问:“红卫兵公开大量地储存重武器难道没人管吗?”
“管?哈!”她以城里人看乡下人的眼光问:“你们那里没搞文化大革命吗?”
柳净瓶觉得她的话有些费解。看着游行的红卫兵,她难以置信地问:“他们车上绑着的也是牛鬼蛇神呀?”
“阶级敌人有那么笨吗?”那矮着柳净瓶半头的中年妇女居高临下地教训她说:“欲盖弥彰而已!**教导我们说,反动派不但是长着毒牙的蛇,还有一些是化装成美女的蛇;你们没学过吗?——你们头脑里就没有阶级斗争这根弦。——等着瞧,我们早晚要消灭他们!”
她扭过了头再也不理马碎牛他们了,看神色,似乎交谈的双方并不在同一个理论水平上——认识差距太大了!当然,也不在同一个经济水平上——无论是服装的式样还是衣服的布料都标明了中国最大最繁华的城市与最偏远最贫穷的乡村之间在收入上的差距。
和乡巴佬谈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纯粹是浪费时间。
“‘阶级敌人?!’”
“‘消灭他们?!’”
马碎牛——甚至赵俊良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四个人面面相觑。
看着眼前的游行队伍,他们无论如何也把眼前这些对牛鬼蛇神毫不手软的红卫兵和面临灭顶之灾的“阶级敌人”联系到一起。
在六中,他们最多也是把“反到底”叫做保皇派,说他们是走资派的走狗、是代表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群众基础、是滋生资产阶级腐朽思想的温床、是------从没有想到这些和自己一样奋起造反的红卫兵居然是阶级敌人!谈到消灭“反到底”,那也仅限于“打散”、“离间”以及“收编”这些个温和的层面,说到底是从组织上消弱和瓦解他们;从没有想到从**上彻底消灭他们。
“落后了!我们已经远远落后于文化大革命的形势了!”
上海红卫兵对待牛鬼蛇神的残酷无情让他们心惊肉跳,难以计数的轻重武器也让他们格外震动。但真正让他们闭口不言的却不完全是眼前这些看得见的杀人利器。那以文革先锋自居的中年妇女那番消灭保皇派的话才让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