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江的景色十分迷人,两人不知不觉地又走了一个多小时。
柳净瓶已经明显感到马碎牛累了。挎着他的胳膊走路,已经没有了起初那轻快的漂浮感。她心疼他,试探地问道:“你要实在累的话,我就把胳膊抽出来?”
没想到马碎牛一口就回绝了!他态度坚决地说:“不用。”
“你不累?”柳净瓶怀疑地问。
马碎牛看了她一眼:“以后没有这机会了。”
柳净瓶忽然就感动地流下了眼泪。
“碎牛,你真好。------我也是这麽想的。我总担心今天放开了你的手臂,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挽住它了!我——我格外珍惜今晚的机会,我也不想再一次落下遗憾——”
马碎牛也动情地说:“那也是我的遗憾。为了你,我发誓今生不与任何人合影。”
柳净瓶哽咽的说不出话了。
“你------你并不是一个粗心的人------”
“唉,咋不粗心吗?我本不应让你在北京受委屈的------”马碎牛懊悔地说。
“能让你挂在心上,那个委屈------那个委屈------我受的值------”
走出接待站大门,水平就把胳膊插进了赵俊良的臂弯里。她面色微红、略带羞怯,她以她自然的动作战胜了封建意识的束缚。
不知为什么,水平的大胆亲近让赵俊良在感觉到甜蜜的同时却也有一丝遗憾、有一点失落。他喜爱保守的女孩儿。他喜欢看到她们羞答答的面容,他更喜欢看到她们采取被动时那不明所以的惊讶。他觉得女孩儿就应该这样。但这并不说明他喜欢林黛玉。且不说她疾病缠身,仅那心胸狭窄、处处使性子、动不动就泪流满面的偏执性格,谁与这样的女孩儿相伴一生,都会不知所措、提心吊胆,最终将一事无成。但他也不喜欢薛宝钗。那意在功名的善意提醒、那四面讨好循规蹈矩的做派、那深藏不露却又落落大方的心计------谁娶了她,侥幸不被她营造的压力压垮,也一定会成为木牛流马、郁郁而终。
赵俊良心目中理想的女孩儿应该是古今各半的混合体。守贞知礼还要落落大方,含蓄内向也能善解人意,相夫教子还得明辨是非,待人热情也得内外有别。除过粪土金钱没有野心外,还要耐得寂寞、做的家务、安于现状,既不能让丈夫感到压力也不会让他放任懈怠------
但那附和他观念的现实版的理想女孩儿又是谁呢?
他暗叹一声。他毫不费力就在脑海里勾勒出了她的面容,但却希望把她的形象尽快剔除出去。
看着身边古怪精灵的水平,赵俊良暗自苦笑,继而无奈地想:“‘采菊东篱下,悠然望南山’将成为终生的奢望了。”
但他很快就释然了,觉得自己钻了牛角尖。
社会变了,古典式的美女越来越少了。臆想中针织女红、琴棋书画,见人就害羞的姑娘已是凤毛麟角。现代人的生活紧张忙碌,家务需要两人分担、收入也不能指望一个来源;没有泼辣外向的性格就已经落后于时代了。
世界不能容忍两全其美。
水平引导的路线是与马碎牛背道而驰的。上海滩人满为患,虽然碰面的几率为零,但她也不想冒险,免得大家尴尬。她也不想重返那顶级繁华的南京路。她讨厌人挤人,内心更渴望和赵俊良走过一段清静温馨的路。
小巷子里灯光暗淡迷离。有微风吹过,两人靠的更紧了一些。看着兴致勃勃的水平,赵俊良只是机械地随着她走。他知道她的心思。但他还是故意问她:“有目标吗?”
自从挽住赵俊良的胳膊后水平一直微笑着。她笑得甜、笑得得意、笑得幸福。平时脸上那咄咄逼人的神态荡然无存了,锥子般的目光也柔和了。变化之大,仿佛就是一只秃鹫忽然幻化为小白鸽!赵俊良微微惊讶却也暗自得意:水平的变化难道不是证明了自己的成功吗?
赵俊良的问话打破了水平的沉迷。她收起笑容嗔怪地说:“煞风景。由陌生走向陌生,柳暗花明就是目标。生命苦短,携手此刻就是目标。珍惜同行,加深了解更是目标。——你以为这是和‘反到底’斗智呢?想那么多干啥?”
“说的对。”赵俊良虽然佩服水平的反应却也吃惊她说话的大胆、露骨。他不无讽刺地开起了玩笑:“‘关键时刻看司令!’”
水平想到这句话是自己常常用来形容马碎牛的,扑哧一声笑了。也许是提到了“反到底”,水平慢慢收敛了笑容。
“想啥呢?这么深沉?”赵俊良觉察到了她的变化,挑逗地问。
水平莞尔一笑,她不想瞒赵俊良。
“我在想咱俩的命运、我在想咱俩的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