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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碎牛不死心,继续劝说道:“怕啥呢?‘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你都忘了?”
“我没忘——就怕是‘一叶障目’。”浅笑一声,柳净瓶再次看了看身旁那棵既不粗壮也不高大的树,确信它不可能承受两个人的重量。看到马碎牛不愿放弃的目光,不好意思地说:“只是------不雅。”
“管啥雅不雅呢!红卫兵杀人放火都不皱眉头;只有虚伪的资产阶级份子才在乎面子上的事呢。”
柳净瓶温言劝道:“碎牛,还是换个方式吧?我------我不愿意坐到那上面。实在找不到地方坐,咱就接着走路;你看咋样?”
“行,那咱就走路。”马碎牛失望地说。
他沿江看去,左手端要比右手方向繁华一些。那里人多、灯光明亮,看上去车水马龙的。他指着右侧对柳净瓶说:“咱往这边走吧?清静一些——”不料话音刚落,就听见由远及近地连续有人叫喊。马碎牛听不懂上海话,只觉得语气严厉,继而就是男女的尖叫声。一瞬间,脚前台阶上的人都行动了起来,那些刚刚还行为亲密的情侣忙于调整姿态,忽然之间人人正襟危坐,整了服装整袖章,高瞻远瞩、指点江心,一个个面容严肃、满脸正气,像极了电影里老练的革命家。
马碎牛惊讶他们变化的娴熟老练,猜不透他们耍的是什么把戏,正迷惑着,忽然就见一队红卫兵冲了过来。他们戴着“破四旧纠风队”的袖章,每人手里提着一柄二尺多长的木棒挥舞着就到了面前。他们快速向前移动着、在人群搜索着,置那些指点江心、畅想未来的青年男女而不顾,却把目标对准了马碎牛眼前正在上演“报里乾坤”的那一对儿情侣。一个大块头凌空一抓,瞬间就提起了作为临时新房的报纸。从背后一脚一个,把那对鸵鸟般沉迷于爱情的青年男女蹬下了台阶。
那对深深沉浸在柔情蜜意中的情侣也是红卫兵。但衣着长相异于此地,显然是外地人。他们太专注了,像马碎牛一样听不懂上海话也就不知道危险迫在眼前。及到被蹬下台阶,这才魂飞魄散。那男的怒气冲天地站起身来欲图动手。只恐惧地看了一眼周围的阵势,立刻松开了握拳的五指。放下一句含糊的国骂,拉上那惊吓过度的女生向相反方向逃了。
马碎牛哈哈大笑。当面嘲笑道:“两个怪物,要学上海人就不要盖报纸!偷偷摸摸、欲盖弥彰。”
笑声引起了注意。“破四旧纠风队”里一个头目模样的红卫兵警惕的目光把马碎牛扫来扫去,又看了看他和柳净瓶挽着的手臂,目光最后定格在柳净瓶的脸上。
“破四旧纠风队”两脚蹬翻两个人的举动把柳净瓶吓坏了!她把马碎牛贴的更紧了。“破四旧纠风队”的野蛮让她心惊胆颤,直到那两个人跑远了她还没有缓过神来。看到马碎牛连笑带讽刺,更觉恐惧;担心惹出麻烦。这就格外留意那些人的态度。那“破四旧纠风队”头目贪婪的目光让她顿时羞红了脸,尤其是当他着意去看她那挽着马碎牛的胳膊时,她担心极了。
周围有几个“破四旧纠风队”队员也惊讶地看着她,神色透着不可思议;柳净瓶顿时觉得无地自容。
马碎牛瞪起眼睛对那头目吼道:“喂!看啥呢?你这德行,还想不想纠风了?”
那头目尴尬发愣,还没张口,周围的队员就自表清白地哈哈大笑。马碎牛虽然听不懂上海话,但也能猜到他们是在当面嘲笑头头的失态。那头目面色微红却也极端认真地警告马碎牛:“自觉抵制资产阶级香风迷雾,注意约束自己的行为,不能越界。”扭过头,骂咧咧轰着他的队员往前走了。
柳净瓶靠在了身旁的树上。紧张过后她已经没有一丝力气了。
“你把人都能吓死.”语气和神态丝毫也不像是埋怨。
马碎牛笑嘻嘻地说:“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