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又有些乱。马碎牛说:“啊,我知道。你嫌和我单独走丢人就想退后一步——你不要往心里去,我理解你。”
仿佛是当胸一拳,柳净瓶实在无法承受这天大的委屈,委屈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她憋着一口气说不出话来,气恼地停下了脚步,拿出个手绢就擦眼泪。马碎牛赶忙回过头来温言劝说:“千万别流眼泪。让人看见还以为咱俩咋了。你就忍一忍,我也是为了赵俊良。你要实在受不了我,咱俩可以分开走。你看是前后拉开距离还是左右拉开距离?你挑,咋样都行——背道而驰,或者分道扬镳都可以。”
柳净瓶止住眼泪,胸膛却起伏的像风箱。她圆睁杏眼吼道:“马碎牛!你要气死我呀?!”
马碎牛万分抱屈,说:“婆呀!我都恨不得把你当观音娘娘供上,咋还敢气你?我就是把自己气得像个麻雷子炮给炸的粉身碎骨了也不想让你受一星星委屈;你那话从何说起?”
“你这是真话?”柳净瓶小心翼翼还有点紧张地问。
“当然是真的。”马碎牛说:“我觉得天底下的人你是最好的。在我眼里你就是‘爱莲说’里的莲花、你还是八月十五的月亮——嗷,你还是秃子说过的‘雨后的韭菜’——我只能远远看着你,丝毫也不敢对你不敬。”
柳净瓶心下窃喜,那心情儿就好了许多。她故意问道:“那你咋走的那么快的,是不是嫌我站到你跟前碍眼?”
马碎牛一连串地叫起屈来:“柳净瓶,柳班长,柳娘娘!你真会冤枉人!你在我心里就是天上一尘不染的仙女,咋还敢嫌你碍眼?我拉开点距离是为你着想。你看周围这些人,大部分是城市学生。一个个黄军装、小分头,腰里扎着武装带,再带上个红袖章、再别上纪念章、再背上个黄书包,看上去英机勃勃精神抖擞的。我一身又脏又破的黑粗布衣裳,缀着两排布疙瘩扣子,也半个多月没洗了,要说没味,连我都不信。我走路的姿势也跟他们不一样,走到这儿人家都把我当怪物。本来我也不在乎,谁爱咋看谁咋看、谁爱咋想谁咋想。但你在身边,我总得为你着想吧?省得别人胡猜什么‘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马碎牛猛地捂住了嘴,他意识到说了一句大错特错的话——用这句话比喻显然出格了。
马碎牛瞪着眼紧张地看着柳净瓶。
柳净瓶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怯和喜悦,但她很快就转过头去,去看那茫茫的湖面和沿岸随风翻动的荷叶。
马碎牛陪着小心,他诚心道歉:“净瓶儿,我这张嘴你也知道,说话不打草稿,信口开河;一天到晚胡说八道惯了,你不要往心里去。”
柳净瓶回过头来,羞涩的脸上满是喜悦。她张着明亮的眼睛无知地问:“你说啥错话了?我咋没听见?我听见的是好话、是让我高兴的话。”
马碎牛心里一宽,心想:“真没想到她比我还粗心。”忙敷衍说:“没啥,我也忘了,咱看铜牛。”
一尊和真牛大小相仿的铜牛翘首面对着昆明湖。
柳净瓶抚摩着铜牛蜷缩在腹下的前腿,仰起清秀的脸庞,深情地看着它那张凝神专注的脸。幽怨地问:“我看着它,它却看着别处,真不知道它在想啥呢?”
马碎牛表情茫然,不明白柳净瓶在说啥。但他积极表现,想也不想就从铜牛的尾部窜上了青石台,单眼吊线,沿着铜牛的视线向前看去,然后很认真地对柳净瓶说:“这怂牛眼瞪的鸡蛋大,原来它瞅着万寿山呢!它和咱一样,都想见到皇上呢。”
柳净瓶失望极了。她转着圈抚摩铜牛,似有意似无意地问:“它为啥对人不理不睬地卧着?它应该行动才对。”
马碎牛呵呵笑了,说:“你又在说瓜话呢,它要能行动早都让人杀了吃肉了!你看它的头、它的腰、它的腿,处处肌肉饱满,少说也能杀出三百多斤肉来!”
柳净瓶突然又有些生气了,她嗔怪地看着马碎牛,咄咄逼人地问他:“你知道人们为啥把它叫蠢牛麽?”
马碎牛说:“这有啥奇怪的?瓜的不透气麽!除过吃草干活,就是等着被人剥皮吃肉。”
柳净瓶彻底绝望了,她自言自语道:“眼大没光。牛就是牛——草包!要多蠢就有多蠢!真不知道乾隆皇帝为啥把它放在这湖边!”
马碎牛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柳净瓶的不快,得意地说:“这我到知道。听赵俊良说牛在十二地支里是‘丑土’——他大那个驴仔蛋,为啥跟牛沾边的就用‘丑’字来形容?难道我马碎牛——他还说这‘丑土’是‘水库’,正所谓‘水来土掩’。安个牛在这儿就能震住水患——他还说黄河岸边还有大铁牛呢!”
柳净瓶已经不想再讨论铜牛的事了。她愁眉不展地说:“碎牛,你以后啥事都要自己留心记着,不要动不动就是‘赵俊良说’——都成了最高指示了。他不能跟你一辈子。有一天他离开了你,你就真成了瓜子了。其实你不笨,就是有些懒、怕用脑子。”
马碎牛不以为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