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四周空旷,中间有一组石桌石凳;这里也少有人来光顾,环境相对清净。他们坐的这地方既是马碎牛回宿舍的必经之路,又是一个能热烈讨论“那件事”、继续抒发自己难以抑制的激动心情的最理想的地方。
他们朦胧地感觉到那是一个秘密,是一个国家级的机密;但他们却被信任地变相告知了。这使他们油然产生了一种责任感,也使他们在面对来来往往的红卫兵时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自豪的情绪。
柳净瓶惊喜过后却忧心忡忡地问赵俊良:“你估计他们要和马碎牛说些啥?”
赵俊良说:“咱们谁都没参加过如此庄严盛大的游行,所以我也说不准。但有一点是清楚的,那就是他们把马碎牛叫去谈的一定是如何保证游行安全的事。我猜有两个可能:一个是警告马碎牛,让他约束自己的言行;不要像在**广场那样,率兴而为、做出格的事。第二,说不定就是要让他在游行时临时担负起某些安全保卫方面的工作,比如说约束一部分游行学生的言行——最起码也是要求他约束我们几个人。”
谢凯说:“安全保卫人人有责。如果马司令接下了这个任务,我和武民替他担着。游行的时候,我除过看**外就是注意周围的动静。真要有阶级敌人搞破坏,我俩就把他擒下,决不让马司令丢脸,也决不给咱渭城人丢脸。”
水平却有些疑惑,她质疑说:“这两个人把他叫去也许不是你们估计的那么乐观,一种可能就像赵俊良分析的那样,说不定是要警告他在游行的时候约束自己的行为,不要出格;另一种可能也许是觉得咱们是不安定因素,要求咱提前离开北京。”柳净瓶更加紧张了,她皱着眉头埋怨:“也有可能。他这人动不动就弄出些事来,不知道安分守己。万一因为行为不检点被取消参加接见的资格,就真划不来了;就像------让人遗恨千秋!”
秃子不同意水平的分析,也觉得柳净瓶担心的没道理,他说:“我才不信呢!他们要连马碎牛这样的造反司令都信不过,还信谁?阶级敌人才不会‘行为出格’呢!公安部的人都是火眼金睛,如果连这点识别能力都没有,还当啥秘密警察!”
李武民更正说:“不是秘密警察,是便衣警察——也说不定就是普通工作人员。”
秃子不服气,强辩说:“便衣?为啥要穿便衣?还不是为了秘密!你看到的是现象,我看到的是本质。”
赵俊良说:“秃子有一句话说的对,京城的公安人员不是白吃饭的,他们的识别能力要比咱们强几百倍。这一点不要怀疑。碎牛能被他们叫去决不是坏事。”
柳净瓶有些焦急:“要是好事那咋还不见他回来呢?”
水平安慰她说:“不要急,好事坏事都不可能这么快的。”她回过头挑衅地看着赵俊良,微笑着,继而饶有兴趣地问:“游行时咋样才能离**更近些儿?”
赵俊良狡猾地笑了,说:“你这问题让我头疼——你也是明知故问。虽然困难,但也并不难猜。大家设想一下:当**站在**城楼上时,假如游行队伍是从东往西走,排在右手是离**最近的;如果游行队伍是从西往东走,那么,最好是排在左手。问题是谁也说不准游行队伍通过**时究竟是从东往西走还是从西往东走。我理解,这才是接见时最大的秘密。”
秃子建议说:“把咱七个人分成两摊子,一摊子在左、一摊子在右,总有人能更接近**——最好我能站对地方!”
水平盯着赵俊良不放,可疑的笑容愈发灿烂。她逼视着赵俊良问道:“你真的不知道?你真的没办法?”赵俊良就躲闪她的目光,高深莫测地笑了,说:“现在还没有十分把握。一切等马司令回来后才能知道。”
天渐渐黑了下来,草坪中点缀的几株四季桂开了白花,细碎的花朵在绿叶陪衬下沿着细细的枝条一直伸到了弯曲狭窄的石径上。较远处的几棵白玉兰树依稀可辩,校园道路两旁那高大的乔木就看不出是什么树种了。更远处教学楼高大的屋顶和檐角在夜空中显得刚劲而精巧;看上去像宫殿的剪影。草坪外的人群慢慢地模糊了起来,灯光已经星星点点地亮了。校园在月夜下呈现出清爽庄重的气氛。
秃子警觉地说:“碎牛回来了!”柳净瓶急切地问:“在那儿?”秃子说:“你听!你们听!”大家就屏息听去。
暮色朦胧的校园里远远地传来了粗旷苍凉、高亢激越的秦腔声,但那是悲剧的音调。唱词也清晰可闻,是“五典坡”里薛平贵的唱段:“窑门外——拴战马——哭声不断——”秃子紧张极了,战战兢兢地说:“坏了,事情不妙!”柳净瓶顿时就惶恐不安。赵俊良却依然微笑,说:“好了,事情看来很理想。”柳净瓶问:“理想?他唱的是悲剧。”赵俊良说:“他的戏我都听了几年了,还不知道他?秦腔虽然适合表达悲愤情绪,但马碎牛总是反其道而行之。他是越高兴越唱悲剧,把悲剧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