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脸上,这让马碎牛很是失望。时间不长,谢凯和李武民也回来了,他们交换了一个失望的眼色后,默默无言地站在一起。
马碎牛哭出了声。他汪汤汪水地流着眼泪,嘴里却是“哑柏红”的道白:“呜呼哀哉!天亡我也!我有何面目去见江东父老?”
马碎牛真诚而滑稽的哭诉让赵俊良差点笑出了声。他总不相信狡猾自私的秃子就这样完了,这个遇困难就躲、见危险就闪的家伙绝不会冒险站在突兀滑溜的石头上,他一定是去了别的什么地方。
有好奇的红卫兵围过来看,也有人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水平借机询问有没有人看见一个头上有斑秃、身上穿着黑粗布衣服的红卫兵?大多数人摇头,有人就劝他们再找找。有一个粗壮有力的家伙就直棱棱地说:“还找啥呢,不是刚刚掉到龙槽了麽?”
马碎牛突然就恢复了体力!一个虎跃,暴起身形猛地一拳就打在他的肚子上,疼的那家伙抱着肚子蹲了下来。被打的红卫兵一伙有十来个人,看到自己人被打,骂骂咧咧地扑上来动手。谢凯和李武民也不说话,挡住那些人就对打,赵俊良急忙护着水平和柳净瓶往后退。没想到水平和柳净瓶却推开了他,对着打架双方大声劝架。这边打的热闹,周围看热闹的人也没闲着。有人批评那红卫兵不会说话:“咋能对一个革命战友的生死如此漠然?咋能拿一个阶级兄弟的生命来调侃?”也有批评马碎牛凶恶野蛮:“人家就说了一个事实麽,咋就挥拳便打?拳头是用来对付走资派的,咋能挥向**的红卫兵?”不一会儿,持有两种不同观点的人就开始捉对儿辩论,这些人越辩论越深刻、越说越躁很快就没了耐心,上纲上线后,纷纷拿出了对付资产阶级走资派的不二法宝:批判加咒骂,继而就演变成了群殴。
一伙胳膊上戴着“汉城市八十五中‘全无敌’”袖章的男女红卫兵大约是文艺宣传队成员,他们同情秃子的失踪,但他们并不参与一对一的辩论,而是立刻拿出了随身携带的鼓舞士气的宣传工具——两副竹板——沿着外围站成一排,即兴编了一段快板,朗朗有声却也有板有眼地做起了战前鼓动工作。
“哎、哎,打竹板、响连天,有个战友落深渊;青山悲、黄河喧,宇宙为之泪涟涟。某些人、心不端,阶级感情丢一边;我战友、义凛然,铁拳直捣敌胸前。哎吆、哎吆你混蛋!”
赵俊良正在东躲西闪,忽然听到快板最后一句似乎与前面并不连贯,连忙转头去看。原来是另一派观点的红卫兵觉得他们碍眼,骂咧咧就把“铁拳”捣向了他们的面门。于是才有了痛苦的哎吆声和“你混蛋”这样毫无深度的骂词。
汉城市八十五中是省城师范大学第二附属中学,历年来是以学习好、高考录取人数多而闻名全省的。所收学生也多是附近大专院校的教职工子弟。因了父辈的文化积淀,出来的学生一个个就伶牙俐齿却也文弱不堪。大约是首次尝到拳头的滋味,挨打后就龇牙咧嘴、泪流满面。当他们壮起胆来作势要与对方拼命时,谢凯和李武民及时把他们推出了战圈。谢凯笑嘻嘻地对他们说:“快板不错。你们先保存实力,我打不过了你们再上。”
谢凯和李武民很快解决了战斗。十几个红卫兵刚扑上来还没站稳,一个个就躺在了壶口的河床上。但群殴的红卫兵越来越多,前边的人虽然倒下了,后边的人依然毫不畏惧地往上冲。有人嘴里高呼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也有人摆着一副英雄气概的面孔,横眉冷对地说着豪言壮语:“怕死就不当红卫兵!”还有人提醒着同伴:“这几个农村人是练过武的。”
参战的红卫兵一边辩论一边对打,越打躺下的人越多,越打加入的红卫兵也就越多,越打圈子越大,越打人们越疯狂。信念坚定、颐指气使的红卫兵小将不畏强暴、不甘落败更不耐寂寞。壶口西岸的红卫兵无一例外地加入了战团。他们不是参加这一派的战斗就是支持那一种观点,一个全武行的壶口观光空前绝后地席卷了每一个人,波澜壮阔地在整个西岸展开了。
对岸山西地面上有好事的红卫兵两手卷着喇叭筒问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情。刚刚脱离战斗的几个女生立刻就像宣传自己的政治观点一样热心,对着百米开外朦胧的东岸,急切而热烈地告诉他们这里发生的一切。于是,因同一件事而产生的不同看法瘟疫一样传染到对岸,战火以爆炸的速度延伸到黄河的另一侧——山西的红卫兵也分拨儿对打起来,他们直接以拳头对话,到比陕西一侧的红卫兵更懂得珍惜时间。两岸的红卫兵都有一个共同信念:为自己认为正确的观点而战、为原则而战,死又何足惜!
这不是儿戏,这是一场严肃的战斗。它已经超越了那微不足道的起因。
伴随着黄河的怒吼和满天的水雾、脚踏着河床的红石和母亲河的肚皮,秦晋两省的红卫兵以鲜血维护着自己的信念,上演着可歌可泣的原则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