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庆走了,每一个人的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影。大家笑声少了,笑容变了,话也说的少了,甚至相互之间也有了微妙的戒心。
马碎牛又急又气,骂怀庆是铡刀:“把大家的友谊齐茬给铡断了!”他忧心忡忡地问赵俊良有什么办法能改变这种状况,“以后串联时能有个好心情。”
县政府接待站的大食堂里人声鼎沸,来自全国各地的红卫兵一边匆匆吃饭一边热烈地交换着旅途中的见闻。有人炫耀地勾画着未来的旅游路线,还有人如数家珍地统计着一路走过的名胜古迹。虽然饭后各奔东西,但说到重点却都是誓言要在国庆节之前赶到北京。话题说到国庆节时的北京,各种猜测就多如牛毛。大家渴望着亲身感受首都的革命造反气氛,以便从中汲取文化大革命的营养。但内心深处却是无比希望能亲自参加国庆游行和幸福地被伟大领袖**接见——这几乎是每一个红卫兵的终极心愿。谈到伟大领袖**,大家最感兴趣的话题依然是**会不会有第二次接见红卫兵的可能?如果有第二次接见,又会在什么时候?讨论到最后,比较一致的看法是,**一定会接见无限忠于他的红卫兵,时间不会超过国庆节,甚至就是那一天。
赵俊良一边低头吃饭一边思考着如何弥合信任危机给大家带来的心理裂痕,以及缓合彼此之间迫在眉睫的紧张情绪。他深深地知道,如果这个问题处理不好、戒备心理不消除,不但下一步的串联成了问题,甚至返校后都非常可能造成“工学联盟”红卫兵的分裂。饭后,他邀请大家到招待所旁边的小花园里聊聊。
沉默。板着面孔。所有人只是机械地跟着他走。
眼前是一片小竹林,它沿着招待所的围墙蜿蜒向前。擀面杖粗的竹子青翠欲滴,沿着弯曲狭窄的石子路夹道而立。二三十步后,前边出现了一小片弧形空地,青竹簇拥着一个石桌和四个石凳。
看着一张张绷着脸儿的战友赵俊良倍觉沉重。他理解他们,但他更信任他们。他轻松地笑着,饶有兴致地说:“北方能有这么茂盛的竹子真是少见。”
马碎牛带头坐在了石凳上。其他几个人围着石桌或坐或站、东张西望地都不开口,赵俊良微微一笑,毛遂自荐道:“怀庆走了,下一步的串联路线大家听我的,我相信我选择的路线不比他差。”
他追逐着水平的目光,半开玩笑地说:“昨晚讲故事时你批评我投机取巧、耍奸溜滑,还说我回避现实,不愿暴露自己的真实思想。好,我现在就把自己真实的想法说给你们听。所谓大串联取经云云,在我看来十分可笑。**中央关于文化大革命的指导性文件、中央领导的重要讲话,哪一个不是在最短时间内就通过电台、电影、报纸甚至是红卫兵的传单迅速传达到我们的耳朵、眼睛?全国各地的造反经验和当地运动状况我们那天不能通过报纸或传单看到?但是,为什么中央文革还鼓动和支持红卫兵进行革命的大串联呢?我的理解是:大串联就是给水缸里投下的一块漂石,目的就是在全国造成一场旷古未有的自下而上的大混乱!就像**说的:‘乱,是乱了敌人’。出此奇招,是以快取胜,借以打乱资产阶级司令部的防范部署。让红卫兵在串联中相互学习、相互鼓励,一旦返回本单位后,迅速借鉴外地的经验,更加大胆地作出一些过激的所谓革命行动——当然,也不排除在理论上更加深刻地理解文化大革命。”
赵俊良看到水平和谢凯面色和缓了许多,对于自己的看法都点头予以肯定,心里踏实了,接着说道:“基于上述看法,我觉得既然已经认识到了中央文革号召大串联的目的,那我们就随大流。以后回到学校看形势搞,总之,不落在人后就行了。至于眼前的大串联,还是要把握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最大限度地开拓我们的眼界。古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此言不谬。这次出来我只有两个目的:尽可能多地游历祖国的名山大川和亲自去趟北京——去参加国庆游行,去见我们伟大领袖**。在食堂吃饭时大家也都听到了,外地的学生更加大胆,并不讳言他们串联的真实目的。人家公开谈论全国各地的风土人情,精心选择着出行的路线——当然,也有不少人谈到许多让人心惊肉跳的批斗花样、也有不少天南海北的红卫兵认真、严肃、热心、郑重地交流对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经验、认识和对这场运动的深刻理解。但说到游山玩水,每一个人的态度都是积极的,每一个人的言谈都是直抒胸臆的。我们六个人——秃子不算——作为共同组建了六中‘工学联盟’红卫兵的头头,为什么就不能敞开心扉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呢?想想我们为了成立和发展红卫兵组织所经历的那些日日夜夜吧!我们是无私的、是信任的、是忘我的。我们凭着一腔勇气,战胜了无数困难和形形色色的反对力量,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我们成功了。难道我们的付出和心血就不值得我们珍惜吗?我们的友情和信任就如此脆弱以至于脆弱的仅凭怀庆几句话就可以轻易撕裂和随意丢弃吗?我相信大家心中的答案是和我一样的。我相信你们的判断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