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俊良脚步如风赶到“工学联盟”红卫兵司令部。还离的远,就看见马碎牛笑眯眯地背着手、钱校长般站在门前东张西望。他连忙走过去,神秘地拉着马碎牛进了办公室。马碎牛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他也明白,没有大事赵俊良是不会不顾风度、风风火火行事的。
才进门马碎牛就问:“啥事?看把你高兴的。是你家囤里的小麦吃不完了?还是有把握消灭‘红旗’?”
“‘红旗’?‘红旗’现在微不足道了——外地现在开始大串联了!”赵俊良脸上兴奋的程度丝毫也不亚于马碎牛讽刺的:“囤里的小麦吃不完了”。
马碎牛疑惑地问:“串联?串联是干啥呢?运动换了?不搞文化大革命了?”
赵俊良激动地在办公室里转圈圈:“不算个单独的运动,只能算是文化大革命的一个插曲。简单说就是北边的红卫兵往南跑,西边的红卫兵往东跑;北京的红卫兵往外跑,外地的红卫兵往北京跑。一句话:红卫兵想往哪儿跑就往哪儿跑!目的就是跨地区交流造反经验,学习别人的长处,以便在本地区、本单位掀起更大的斗批改**。”
马碎牛奇怪道:“这跟咱有啥关系呢?你我呆在这三县交界的地方,去趟县城都难场的求爷爷告奶奶,还得承保皇派的情,有啥本事把二百人弄到北京去?”
“听说天津的红卫兵步行了一天一夜,硬是手拉手走到了北京。这件事感动了中央领导,以至于中央文革主要负责人都亲自出面表扬了他们。”
“那咱就手拉手往汉城走。”马碎牛泄了气。
他乜斜着眼不以为然地说:“不过,小诸葛,你想过没有?咱到汉城吃啥呀?喝啥呀?住到哪儿?城里人谁又能看得上跟咱交流?六中这一群大肚皮谁又能管得起饭?伐树的钱我还给马老师留着呢,不能动。叫我看,大串联是好,咱轰轰烈烈地走出校门也不难,怕的是弄不好三天后还得化整为零、一个个从汉城要着饭回来。”
赵俊良笑了,说:“大串联的事也刚刚开始,实际情况还不明了。不过我想,中国数百万红卫兵,不可能都要着饭串联吧?另外,仅串联的火车票一个人就得二三百——就是城里的学生也不见得能支付得起这笔费用。我来给你说这事,也只是让你思想上提前有个准备。”
正议论着大串联的事,学校的高音喇叭突然转了台。正在紧锣密鼓播放的革命样板戏“沙家浜”被掐断了,换成了陕西人民广播电台正在播诵的有关外地红卫兵大串联的新闻。马碎牛认真听了一会儿,明白了,顿时兴奋起来。
秃子推门进来,他身后跟着狗娃。马碎牛和赵俊良觉得意外,连忙把狗娃往里让。到了新环境,狗娃有些生分,看到马碎牛一身官气也有些怯火,找了个凳子屁股担了一半就坐了下去,开口骂道:“这狗日的双照真远!腿都走肿了。”抬起头来东张西望。
赵俊良顿时就有些紧张。马跑泉在六中上学的几个人中,就他的爷爷奶奶年纪大,没有大事,狗娃是不会专门跑一趟双照的。他递给狗娃一杯茶水,胆怯地问:“狗娃,出啥事了?”狗娃看到他紧张的样子嘿嘿笑了,说:“放心,你爷你婆好着呢,我是代表碎牛他大他妈来警告碎牛的。”说完,喝了一口配方茶水,皱着眉头看了看里边的茶叶,毫不犹豫地放下了茶缸。
“上个礼拜你不回去,让秃子给你捎馍,你大你妈就觉得你有麻搭。后来又听说你在学校和一个女娃粘不清白,这才劳动我专门跑一趟,一来是看看你得是生病了,二来是要看看那个女娃是个啥样子。据你妈猜想,肯定是个狐狸精!你大说了,下一个礼拜天你非回去不可——他怕你吃亏上当,公安局把你逮了你都不知道是咋回事。他还说,你要敢和一个不正经的女娃胡粘就不让你上学了——宁可打断你的腿,把你养在窑里。你要敢继续坚持错误路线、滑向------滑向那个啥泥坑,他和你妈就吊死在六中门口!”
马碎牛气得一张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高声叫道:“谁和女娃胡粘了?谁和女娃胡粘了?一派胡言!这是谁在后头给我造谣呢?我要查出来非把他狗日皮剥了!他大那个驴仔蛋,真是空穴来风、无风起浪、浪里------”猛一回头,对赵俊良说:“俊良,去把怀庆、明明都叫来,我要查查是谁给我脸上抹屎呢!”
赵俊良连忙制止,说:“千万不能在学校查!没有不透风的墙,闹的沸沸扬扬更加对你不利,只能让‘红旗’和‘反到底’作文章。再说这种事情你在这儿也查不清。我看你也不要生气,装作啥事都没发生,等回到家再说。”
马碎牛虽然怒气未消,想了想也只有点头。
狗娃突然愣愣地说:“我还要见那个女娃呢!看她得是狐狸精——要不然我回去没法给你大你妈交代。”
马碎牛骂道:“你个猪脑子!就没有女娃和我粘,你见谁呢?”随即轻蔑地看了狗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