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碎牛坐在办公桌前品茶。那是小菊花、远志和加了半片薄荷叶子的配方茶,原材料都是“中药队”提供的。据赵俊良说,这茶有醒脑去火的作用。他叮嘱贾佳佳组织女生精选这三种材料,然后按他提供的配方比例做成了“工学联盟”红卫兵的特供茶。早上有例会,赵俊良、水平、柳净瓶、谢凯、贾佳佳、李武民和马老师都来了;连同神色凝重的马碎牛,八个人就坐了满满一房子。谁也不知道马碎牛今天要说些什么,就坐着闲聊;说一些总部汇演时水全红轰动全市的话。但议论最多的还是**接见红卫兵的伟大意义。
二遍茶冲上后,马碎牛这才开口讲话。
“诸位爱卿,轰轰烈烈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以排山倒海之势、雷霆万钧之力进行到今天,所有的阶级敌人都被挖出来了,一个个也被批的体无完肤,问题是——下来咋办呀?”
赵俊良暗笑,心想,又是一个重复多次的虎头蛇尾的开场白。
前几天爷爷进了一趟城,给赵俊良买了个两波段收音机,最近正爱不释手地听新闻。他说:“要干的事还多着呢!批判修正主义思潮、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学习**思想、用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武装头脑;这都是任重道远的大事,是须臾不可放松的工作。除过这些意识形态领域的大事以外,阶级斗争、路线斗争,这些眼前的事情也够咱忙活的了。放眼六中,并不是‘工学联盟’的一统天下,还有‘反到底’、还有‘红旗’;这都是劲敌。不把这两个保守组织搞垮,事就不算完;资本主义也就有再次复辟的危险。”
马碎牛问他:“倪女子苟延残喘、朝不保夕,张闻深居简出、不理朝政。魏子美又跟前跟后地舔沟子,一脸的巴结相;有啥理由下手呢?”
水平说:“他们是保皇派。是维护资产阶级司令部的群众基础、是孳生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温床,这就是理由。不铲除他们,运动就不能算完。现在外边都开始打派仗了,动刀动枪的;咱们倒好,和保皇派和平共处。”话说到最后,明显带有不满情绪。
自民院回来以后,马碎牛对魏子美产生了怜悯情绪,以至于在谈到对付“反到底”时多次采取回避的消极态度。对此,赵俊良和水平颇有不满。马碎牛心明如镜,辩解说:“‘反到底’那头还有个丹增尼玛呢!人家毕竟帮了咱个大忙。翻脸也不能这么快麽,真成了狗了?要不然这样吧,先收拾‘红旗’——也算给了魏子美和丹增尼玛面子;以后不欠他们什么了。至于如何处置‘反到底’,等‘红旗’拔了再说——眼下先把他们监视着——诸位意下如何?”
马碎牛提到了丹增尼玛,人人都觉得没有话说。她对六中“工学联盟”文艺宣传队的帮助实在是太大了,毫不夸张地说:六中雄踞本市中学知名度第一,一半是她的功劳。
这是人人心知肚明的尴尬事。
沉默过后、观望过后,一个个先后点头,同意了马碎牛先灭“红旗”、暂时不动“反到底”的分两步走的策略。意见统一后,马碎牛对谢凯说:“把你手下那些蛔虫都调动起来,每天都要报告‘红旗’的动静,一旦时机成熟,俊良,你就拿出个瞎瞎主意,咱就一鼓作气地把‘红旗’拾掇了——省得以后跟‘反到底’作战时分心。”赵俊良笑着点头,谢凯答应着出去了。
赵俊良聚精会神地摆弄收音机。柳净瓶态度犹豫地建议:“要动‘红旗’,最好讲究策略,先礼后兵不失仁义。我看不如先约倪凝露谈判,看看她的态度,如果有合并的可能,就不要大动干戈。”
赵俊良突然抬起头说:“不战而屈人之兵,此为上计。”
贾佳佳说:“为放火烧她司令部的事她都恨死咱了!她还差一点和‘反到底’联手消灭我们,要不是王敛翼忙于内乱无暇顾及,后果不堪设想;咋可能会低声下气地被咱们吞并?”
水平也说:“丢掉幻想吧,路线斗争是残酷的。再说我们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耐心去慢慢说服她。”
“并不矛盾。”赵俊良说:“三寸不烂之舌照样摧枯拉朽——只要方法得当。”
马碎牛问道:“我还以为你都钻进收音机了,你有啥妙计?快说。”
赵俊良埋怨说:“你真把我当了诸葛亮了?给我一天时间,我保证给你一个吞并‘红旗’的办法。不过,在这之前,还是先按柳净瓶提议的先礼后兵的办法,下午约倪凝露谈判。”
“说话算数,我等你一天——散会。”
人走完了。马碎牛忽然想到有好几天没去牛棚了,也不知牛鬼蛇神摔跤队最近练的怎样了,心中惦念,就信步走出了办公室。
他已经好久没有摔跤了,这既有赵俊良善意的规劝,也有跤场的失落——自他当上“工学联盟”红卫兵司令后,已经没有人愿意下场和他放对儿真摔了。想到这些,他觉得气闷,暗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