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到这个岛国是旅游度假兼投资考察的。这一点,在我那本蓝色护照上写得非常清楚。由于两国之间曾经有过生死与共的同志加兄弟的友谊,我们国人来到这个国家相当方便,只要在当地旅行社里拿出自己的身份证便可拿到护照,再到简陋的边境大楼里办一个出入境手续,就进入了这个国家的境地。从某种意义来说,我不是一个投资者,甚至算不上一个商人。我给每一个热情接待我的工作人员非常清晰地发出这一信息,但没有人相信我。他们一边微笑点头一边却说我过于谦虚,告诉我他们的经验:每一个投资者都不会一下子将自己的实力表露无遗的。因为过于显示自己,无疑会增加争取招商投资更大优惠筹码的难度。我的肤色和他们一样,高矮肥瘦也差不多,与外国学者那雪白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但这显然不能成为我与那位外国学者应该受到不同待遇的理由。我被他们围得团团转,他们非得把我当作一名笑的使者对待不可,我也想不出其他好办法消解他们的看法,一切只好听之任之。我每迈出一步便前呼后拥。他们找我不断地参加各种考察活动,有时还被邀请参加一些报告会、联欢晚会。往往是,我一早醒来就要坐上他们早已在门口等候的小汽车。啊,我可不喜欢这种表面上威风八面而实际上是失去自由的阵势,我是一个有思想同时也是生活随便惯了的自由主义者。我越解释越弄得他们糊里糊涂,越是不能让他们相信。再说他们的上司也不允许这样做。他们把我当作掌上明珠,言辞彬彬有礼。要是在若干年前,在我还没有经历那么多艰辛曲折的事情之前,我还可能会以此为荣。我的虚荣心或许会让我身不由己地接受他们这种过份的追捧。很久以前,我努力奋斗,也曾一度沉湎于希望得到别人尊敬的幻想之中,而从四面八方飞来的却是接二连三的失败和冷酷无情的讥讽,弄得我遍体鳞伤,全身乏力。饱经沧桑的经历使我成熟了——直到这把年纪才走向成熟——我已经对这种所谓的荣誉感到有点脸红、难堪,甚至觉得厌烦之极。这些年我太累了,我希望自己能够排除一切缠绕于心的各种角逐。于是,我时常有意撇开他们,腾出更多的时间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有时候,我和老学者到沙滩里散步聊天,谈一谈生活感受,谈一谈对这个充满活力而又让人感到十分迷茫的世界的看法。有时候,我独自一个人,手执着钓竿来到海滩礁石上钓鱼。有时候,我借着夜色爬上小山岗,坐在一棵老松树底下,面向着自己的祖国,静静地聆听海涛的呼啸声。当我忘记一切,抬起迷朦的眼睛,只见极高极高的地方有一圈蓝得发紫的天空,我的心情就获得了平静。
我承认,这是一个十分优秀的民族。他们勤劳勇敢、锲而不舍、百折不挠。没有人想重新返回到外敌入侵、万物凋零的岁月。他们为这个民族有这样一种崇高的精神品格而骄傲。他们能歌善舞。无论过去还是现在,这个国家的人民始终有一个遥不可及的美好前程在激励着他们不停地唱歌跳舞。然而,仅凭这一点仍然不能足以让人心悦诚服地说明问题。我无法想象,这个岛国的领导者们是如何一手放任抓经济发展,把客商高高捧上艳阳天,一手抓思想建设,依然运用他们的古老机械的运作控制他们所领导的人民的思想和言行的。这似乎是一个悖论,居然让他们说不清是表面还是实质的处理得如此顺畅。在尚未发生这场灾难之前,我对他们抱有各种各样的幻想,期待他们为世界未来发展作出贡献,发挥一个走上成功之路的典范作用,树立一个好榜样。要不是实践检验,我或许无法在我有生之年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当然,毫无疑问,有一点必须承认,这个岛国由于有了他们所敬仰的开国元首所创立的主题思想,从而使他们在多灾多难历史长河里屹立不倒,并能一度放射光芒。如今他们之所以能够走出困境迅速取得如此瞩目的成就,离不开国家元首无比坚强的核心领导。用他们的说法,是全靠主题思想的正确指引。在这里,无论是官员还是国民,无论是参观访问还是大会小会,无论是面对外国人还是本国国民,他们张口说的第一句话必说“在主题思想的正确领导下”作为开场白。这一主题思想炽热的阳光指引着人们奋勇向前。他们第三代世袭上任的新元首可谓日理万机,连吃饭睡觉都在思考如何巩固他爷爷创下的根基,如何宣传他爷爷的主题思想。在我居住对面的广场里,过去曾经聚集过成千上万的青年和他们的信徒。他们日夜呼喊,把嗓子都喊哑了,把小腿都跳歪了,仍然唱得声嘶力竭,仍然不停地舞动腰肢。周围的人们倾在此起彼伏的海涛声中听着看着,情绪激昂,心潮澎湃,高呼万岁,口号声同样此起彼伏。可是,这种辉煌的场面已经渐渐成为历史,它无疑受到了时代潮流的严重冲击。如今,人们可以填饱了肚子,穿着和暖的衣服却不愿意涌上政府广场,涌上街头,而是转而在家庭舞会、朋友生日聚会、公司嘉年华庆典上里莺歌燕舞,虽则跳舞的人数没有减少,甚至增加,可是大大小小的广场里举办的歌舞活动越来越少,即使有活动的话围观的观众与听众也越来越少。经常是,一望无际的宏大的政府广场时常空空如也。长此以往,政府广场将会有一大片的一大片的被新兴的建筑物所代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