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时期,我几乎每晚都在做梦。梦中的我与醒来之后的我毫不相称,言行举止往往存在非常大的差距。有时候,思想行动则截然相反。我完全并非表明我内心的虚伪。我这个人素来不喜欢乔装打扮。我不知道这个问题如何解释。平时,我乐意助人为乐,与人为善又疾恶如仇,貌似一个大公无私的人物,需要我出现的时候我会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而梦中的我更多时候却变得如同妇人般瞻前顾后,甚至是变得如此龌龊、猥琐、渺小。我任何情况下都不承认这是一个真实的我。
这是一个挥不去、抹不掉的梦。在这个梦中,如同一部作品隐去了许多与之无关的背景,如天空、阳光、云朵、别墅、鱼池……只出现几个人物,以及杨桃、榆树、井水、围墙……这些景物如此真实清晰,简直是按一比一设计的现实翻版,没有任何夸张放大、或变形扭曲的成份,甚至连白天所看到的杨桃的叶片大小和色泽都一模一样,以致梦醒之后,我仍然迷茫于若有所失的困惑之中而闷闷不乐。在灰蒙蒙的景色里,首先出现的主治医师和女护士始终撇开我在花园里东瞧瞧,西望望,像参观历史名胜古迹似的饶有兴趣。他们简直旁若无人,到来的之前没有打电话预约,到了之后也没有和我打招呼,对我的病情更是只字不提。主治医师在女护士的左右跟随下,像一位知识渊博、颇有涵养的考古学家,背后交叉着双手踱着,望着,始终一言不发,像是细心观察好景致,又像是认真倾听女护士的介绍。女护士,这个相貌算不上漂亮也算不上丑陋的女人,这个没有一点儿少女羞涩情调的女人,这个不像女人的女人,什么时候知道那么多,有什么资格如此放肆啦,竟然无视这家主人的存在,自我聪明、一厢情愿地以特殊身份出现,好像扮演着这家女主人的角色,给主治医师介绍的时候是那么主动热情啊!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忽然,这个大大咧咧的女人发出一声惊喜的叫喊,一手拉着主治医师的手,一手指着葡萄架,顽童似的蹦蹦跳跳地走上前去,肆无忌惮地伸手摘了一串青涩的葡萄递给主治医师品尝,自己又摘下一串葡萄,一边连皮带核一个个地往嘴里塞,一边忘乎所以的不住赞叹好吃,一边贪婪地望着棚架的累累果实。接着,她又穿越迷雾,引导主治医师来到墙角下的杨桃树下,不知从那里搬来一副铝合金造的银白色的梯子,撩起长裙爬上去摘那些挂满枝头的小杨桃。这些杨桃仅有核桃般大小,正是长个的时候,又酸又涩,然而他们却吃得津津有味,连连称赞。这情形,完全是我小时候我早已去世的亲生母亲带着我到姨妈姑姐家里,不管三七二十一,有饭吃饭,有菜摘菜,见树爬树,见果摘果的情形,我是那样兴高采烈,满载而归,他们也是大大方方,满脸笑容。可是,现在事情轮到自己头上,我却一点儿也不像自己似的,显得那么计较,那么当一回事,那么小家子气。我从他们不问自取的行为中真正体验出什么叫做无可奈何,什么叫做敢怒而不敢言。关于花园木架下的葡萄和墙角里的杨桃树,由我亲手种植的,按原计划设想,像当初建造那片菜地一样,花钱雇了一辆农民车,从很远的山头工地里挑选深层土质运回来的。平时,我灌溉花园里的井水,底肥施了足够的是农家施,一点也不夸张,它们可以说除了空气和天上有时下的酸雨之外,没有受到一点儿污染。它们就这样粗生粗长,靠一点地力、肥力一天一天茁壮成长。现实中情形是,那棵葡萄浓荫盖顶,紫红紫红的葡萄已经一串接一串的相继续成熟。那棵杨桃树已经长成与屋子二楼一样高,早已开花结果。树杆碗口一样粗壮,又韧又细的枝条像柳枝一样垂下来,一串串或生或熟的果实吊挂在主杆上、枝杆上,树枝上,黄橙橙的,煞是好看,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杨桃果不仅好吃,而且怎么吃也吃不完,熟透了掉满一地。而在这场梦中,它第一次开花结果,尚未成熟,我还未尝过一口哩,有什么理由让他们首先来品尝,而且是不知羞耻的不问自取呢!他又不是我的救命恩人,她又不是我的心上人!俗话说,狗也得看主人脸色行事啊,他们凭什么不闻不问,不把我放在眼内!如果说,事情就这样过去,这个梦或许很快会在我的脑海里抹得干干净净。可不,事情并没有就这样完结——梦境还要继续——这时,她从梯子上跳下来,大口大口地吃着杨桃,像听到主治医师的指示一样拨通手机,很响地吹了一个呼哨,然后噼噼啪啪、哗啦哗啦的说了一通我听不懂却又能猜中几分的说话,显然是在向什么人发出集合的号令。果然,医院原来专家小组的医生瞬间全部赶来。他们全都看也不看我一眼,分成两队,有的在葡萄架子下,有的在杨桃树前,又摘又吃,有的还一串串或一个个地装进自己带来的纸袋里。他们好像是第一次见过这种水果一样的兴奋。按道理,这种尚未成熟的水果应该酸不溜秋,谁吃上一口都会眼水鼻涕一齐往下流,连我在旁望着也闭眼睛、皱眉头,我这时希望这些葡萄越酸越好,这些杨桃越酸越好,但他们仿佛是专门奔着它们的酸涩而来的,没有人不大赞好味道,像女护士一样同样吃得津津有味,品评与市场买的水果不同的品味,有人还羡慕地望着女护士说要是自己也有这么大的一个花园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