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我已经连续打了七口井了。严格来说,按照投资初衷是打了七口荒废的井。可想而之,我现在的花园被糟蹋成怎么一个样子!简直像一个垃圾堆放场。钻杆横七竖八地躺在钻井机旁,每个洞孔旁边垒着一个个小山似的泥石堆,树皮被机器刮伤,菜地一度被泥泞覆盖,到处丢满啤酒瓶、烟蒂和垃圾。屋子里也是杂乱无章,鞋印、碎纸片铺满一地,墙壁斑迹点点。远处云遮雾绕,终日不见阳光;近处雾气沉沉,飘浮不散;里里外外都是讨厌的雾气。潮湿的岩石、青苔和锈水、泥浆的气味,饲养场飘来的粪臭味弥满空间。但是,我的心情并没有被这乱七八糟的环境所破坏。
因为退一步来说,那怕这些计划设想全部落空,我也有最后的防线,觉得依然有继续将井打下去的理由:我可以把井水作为自己安全的食用水源。这已经成为我们城乡有那么多人打井的普遍目的。众所周知,仿佛一夜之间,我们这座城市的依附的宽阔的河流的两岸,昔日宽广的桑基鱼塘的美丽水网景象,从上而下都被无数可怕的污染企业所占据,更可怕的是那间供应全城的自来水厂就赫然设立在工业污染区的中间地带;不知不觉间,我们的饮用水源已经受到严重的污染,我们赖以生存的生活环境全被搞乱得一塌糊涂。然而,大多数人虽然清楚这些混乱的根源是什么,却不清楚我们应该如何对待。久而久之,我们面临的敌人像虚无缥纱的云雾和无孔不入的细沙。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过惯了满足生活的市民对此已经习惯了平心静气。在听到有些人为此而怨声载道的时候,人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内心非常平静,或许还会责怪此类人思考问题不着边际,把说话扯得太远,凡事都夸大问题的严重性,简直是杞人忧天。许多年前,有人在一篇文章中谈了自己的观点,在毫无反响的情况下又在另一篇文章列举了一个比较有说服力的例证,这事可以追塑到宋朝时期,包拯12在端州13州府上当官的时候,知道这里的居民经常患上一种病,经过深入的调查,发觉是因为村民饮用这条江的江水有问题时,为保障村民的身体健康,一连打了七口井。这事有书可查,也被后人一时传为佳话,不过现在已经不甚流传。文章说,古时候的官员能想得到做得到的事情,我们现代自称生活在文明社会的人为何却想不到做不到呢。言辞可谓激烈。文章发表后,人们最终仍然对此没多大关注,结果依然石沉大海,不了了之。我们习惯了现有的生活状况,满足于以建设者的身份参与缔造的新生活成果,对我们日新月异的美好的生活充满无限憧憬。我们毫无怨言。是啊,我们——包括自己——宁愿在市场上花钱买桶装水,宁愿到那么远的香泉岭排队取水,宁愿自己花大力气请人在家里挖井取水,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文章的作者讲一句公道话,更不用说要为他摇旗呐喊了。
有几件事深深触动我。一天晚上,我在江堤上行走时,突然闻到一阵恶臭飘来,只见身边那间整染化工厂正在偷偷地向着江河排放废水。黑腻腻的废水从高高的堤坝中间那巨大的出水管喷射而出,像电影《铁人王进喜》14中大庆人成功钻出石油中的一幕,呼呼啸啸的直接撞入奔腾不息的江河,把靠岸的江水染成一条黑带。恶臭刺激着我一路咳嗽,我敏感的鼻子立即又酸又痒。回来后,我的鼻炎症复发了一个多月。第二件事是有一次在无意之中,我发现每天送货上门的云天牌桶装水竟然是地地道道的自来水。制假的黑据点就在我们居住小区附近的工业区内,是一家濒临倒闭,已经停止生产的五金小企业。工厂整天关着铁闸大门,有一位又黑又瘦的老头严严把守,像兵工厂似的,恐怕连苍蝇也飞不进去。一小卡车一小卡车的“桶装水”就是从这个废弃的破厂房里运送出来,并救活了这家早应该倒闭的企业。我是这个时候才开始到香泉岭装山泉水的。那里有人承包了这个山泉,投资了几个高大的水镶,用抽水机把地下的水泉抽上来。我们自己带着瓶子,自己动手接水,一元钱装一瓶,装完就自觉交钱。旁边的小土丘上有一个胖妇人,四十开外,方方的脸,高居临下的坐在一张长板凳上。每次都见她双手织着毛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接水的人。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壮观场面啊,前来装水的人一个挨着一个,汇成一支看不到尽头的队伍。队伍像蜗牛爬行一样蠕动,每次都折磨我一个半小时。更有甚者,有一次,我装水清洗瓶子的污垢时多用了一点水,这个妇人便像割了自己的肉似的暴跳如雷,破口大骂,骂我浪费了她的水,浪费了她的抽水电费,非要我多交一元钱不可……如果在其他时候,我一定会一声不哼,虚心接受她的批评,但那天我的心情坏极了,听到她一连串的恶毒语言,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我简直气得浑身发抖。我毫不示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和她大闹一场,发誓从此再也不到这处来装水。
水啊,水……这些事例不正是说服自己的有力武器,不正是对我坚持不懈地打井的最有力的支持么!当然,由于目标定位一降再降,这样失败起来也不致于太惨烈。鉴于现在花园的打井形势,我的确需要确立一颗红心、两手准备的思想,正如一位作战经验丰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