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狗宝很长时间没有在自己的床上躺着睡觉了,眼睛一眯就睡过去了,刚睡过去不长时间,蓝娥却进来把他喊醒了。
聂狗宝瞅着蓝娥问,我是不是在做梦?蓝娥说,你从昨晚睡到现在,睡了快一天一夜了,刚才梦见什么了?聂狗宝说,你和我爹不是到外面逃荒去了么?蓝娥说,好好的,逃哪门子荒啊?聂狗宝问,今天是几月几?蓝娥说,几月几啊,让我想想,拍着脑门子想了半天,管他几月几呢,谁还记这个啊?快把裤子穿上吧。
聂狗宝问,我的裤子怎么在你这儿?蓝娥说,是你让我给你洗的,你自己倒不记得了?聂狗宝问,我让你洗裤子干什么?蓝娥把聂狗宝的裤子放到床上,用手摸了摸他的脑门子说,没发烧啊,你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漳河发大水了,你们一帮年轻孩子到县里抗洪去了,昨晚才回来,裤子脏得不成个样子,让我给你洗洗,你倒头就睡了。
聂狗宝说,我记得穿得是冬天的衣服,怎么是条单裤呢?蓝娥说,你傻了吧?现在是秋天,你一天到晚光着膀子,怎么能穿冬天的衣服呢?蓝娥想了想又说,你几天不睡觉,累糊涂了,接着睡吧。
蓝娥出去后,聂狗宝想接着睡,却睡不着了,躺在床上思前想后,越想越糊涂。
过一会儿,蓝娥喊聂狗宝起来吃饭,聂狗宝穿衣起床到院子里。骨朵已经端着饭碗蹲在地上喝了半碗稀饭了。蓝娥把饭碗递给聂狗宝,聂狗宝端着饭碗蹲在地上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骨朵喝完一碗又盛了一碗,见聂狗宝在那儿愣神儿,催他快吃,吃完好去打麦场听讲古。聂狗宝问,听谁讲古?骨朵白了他一眼说,还能有谁?永林爷呗。聂狗宝把碗放到地上问,永林爷没死?骨朵瞪了他一眼吼道,活得好好的,你咒人家死?聂狗宝不说话了。
吃完饭,聂狗宝到打麦场听讲古。聂狗宝到的时候,打麦场里已经坐满了人,见聂狗宝来,大家给聂狗宝打招呼,问怎么来得这么晚?聂狗宝说不晚,这不还没有开讲吗?正说着,永林爷踢踢踏踏地走过来了,大家一阵欢呼,有人给永林爷递烟点火,永林爷吸了口烟问,爷们儿,今天咱们讲点什么呢?
大伙说,还是讲王莽追刘秀吧。
永林爷咳嗽两声,吐了口痰,清了清嗓子,望着大家开讲了。
刘秀被王莽追的屁滚尿流,一跑狂奔跑到了沙葛荡里,王莽看着沙葛荡里密不透风的林子害怕中了埋伏,只好先驻扎在咱们碾头镇。刘秀在沙葛荡里休整了几天。因为隔着沙葛荡,王莽不知道刘秀跑到了哪里,刘秀也不知道王莽追到了哪里。
休整到最后一天,刘秀带兵来到沙葛荡里的小寨,跟军师商量好,第二天鸡叫头遍就动身。刘秀没有想到,王莽的人马这天晚上也来到小寨,也定好了第二天鸡叫头遍就动身。刘秀和王莽这天晚上都驻扎在小寨。
刘秀和王莽同一天驻扎在沙葛荡里的小寨村,但刘秀驻扎在小寨村的前街,王莽驻扎在小寨村的后街,谁也不知道对方在哪里。第二天刘秀一伙儿人听见鸡叫就出发了,王莽这帮人听见鸡叫也出发了,你们猜王莽追上刘秀了吗?
有人说,那还能追不上?
有人说,肯定追不上,要是追上了,哪还有刘秀的天下?
说能追上的人的理由是,小寨村屁股大的一个村子,从后街到前街几步路就到,同时出发的话,怎么能追不上?
说追不上的人的理由是,王莽追刘秀,每一次快要追上的时候,刘秀都能化险为夷,因为刘秀是真龙天子。
说到真龙天子,认为追得上的人又有话说,刘秀是真龙,王莽当了那么多年皇帝,难道不是真龙?
碾头镇的讲古会就是这样,不但要听,听完还要讨论,观点不一样的还要争论。如果既不讨论又不争论,讲古的人就会觉得很没意思。所以,听众激烈的争论或者讨论是对讲古的人的一种变相的鼓励。
碾头镇是一个千年古镇,因因相袭,很容易形成风俗和习惯,一旦形成就很难改变。比如,讲古会上的争论,争论只是为了争论,谁也不真正在乎持哪一个观点,你如果是这个观点,我就坚持另外的观点好了。
趁着大家争论的功夫,永林爷又狠狠地吸了一袋烟,把大家的胃口吊足了,又接着讲。
刘秀和王莽同一天驻扎在沙葛荡里的小寨村,刘秀驻扎在小寨村的前街,王莽驻扎在小寨村的后街,谁也不知道对方在哪里。第二天刘秀他们听见鸡叫就出发了,王莽这帮人听见鸡叫也出发了。但王莽没有追上刘秀。
王莽为什么没有追得上刘秀呢?这是因为刘秀是真龙天子,有老天保佑。刘秀跟王莽虽然都是第二天鸡叫头遍就出发,但是前街的鸡是半夜叫的,后街的鸡是天快亮的时候才叫,等王莽出发的时候,刘秀已经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