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的时候是下午六点,按规定,所有进入九所的人员必须在此前出来。
喜生他们把这件事上报后,连里马上行动,安排战士对九所连夜排查。
战士们搜查了一晚上,终于在凌晨的时候在一间大仓库里的隔墙上发现了一个大手印。
公安部门来人给那个手印照了相,又在仓库的地面上巡查了一番就匆匆走了。一大堆战士围着那个手印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战士们私下里议论,有的说那个手印说不定是原来盖墙的时候哪个工人留下的。立刻就有人反对,一望而知,那个手印是摁在砖墙上多年的积尘上留下来的,是一个崭新的印迹。
但为什么只有一个手印而不是两个?还有,是谁在那间闲置多年的旧仓库里留下那个神秘的手印。关于那个手印,战士们发挥了几乎所有的想象力,但所有的想象在那只手印面前都不堪一击。
手印事件发生后,上面来人来调查情况,喜生被叫去谈了话。找喜生谈话的那个人似乎对喜生的情况很熟悉,籍贯哪里成分如何结婚与否的拉扯了半天,一半是问,一半倒像是当着喜生的面介绍喜生,然后那人问起那天喜生值勤的情况,让喜生想想有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
那还用想吗?手印那件事发生后,喜生把那天下午执勤时的情形已经想了很多遍了,包括从眼前掠过的一只飞虫和马路旁行道树的树冠反射的太阳的金光都想到了。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那人问喜生,你是怎么发现进去的比出来的多一人的?
喜生说,五一节进九所的人都佩戴着特别通行证,哨兵的职责是见证放人,为了保险起见,每班儿两个哨兵,一个记进去的人数,一个记出来的人数,上一班儿把数字报给下一班儿。等我们下哨的的时候发现进去和出来的人数不一致,进去的比出来的多一人,我们就把情况向上级汇报了。
来人又问,听说你被手榴弹砸伤过?
喜生摸了摸脑门子说,砸这儿了,不过早就好了,我住了半个月医院,天天吃病号饭,顿顿有鸡蛋。
那人说,你给林副主席献血的时候晕倒过?
喜生说,有这事儿,不过也好了。
那人问,这两件事以后,你有没有过头晕眼花的时候,比如说,有时候站久了,冷不丁的来那么一下子,你好好想想。
喜生认真地想了会儿说,有时候拉屎蹲时间长了猛一起来眼前就发黑,上哨的时候没有过,每次上哨前,我都要嚼六颗炒黄豆,黄豆吃下去浑身都是劲儿。
那人似乎没什么可问了,让喜生在谈话记录上签了字,让喜生回了。
隔了一天,连长又把喜生叫去谈了话,连长只问喜生一个问题,上哨的时候有没有打过盹儿?
喜生说没有。
连长说,你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有人光天化日之下进九所留下一个手印?
喜生说,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上哨的时候从来不打盹。
喜生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已经有点儿恼了。
连长连忙跟喜生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不通,那人是怎么从我们眼皮子底下进去又出来的?
连长找喜生谈话的那天晚上,跟喜生站一班儿岗的战士吕延凌找喜生出去谈心。
吕延陵是湖北兵,个子不高,是个典型的九头鸟,有名的难缠,尤其爱跟干部们缠,干部们跟他说话都很小心,害怕一不留神被抓了把柄。
谈心这件事是这样的,谈心是部队里的老传统,部队提倡战士们经常谈谈心,解决一些思想问题。
因此,刚入伍的战士爱找人谈心,谈心的时候也爱说心里话,但是入伍的时间长了,就不爱跟人谈了,即使谈,也未必掏心窝子。大家发现,谁说的心里话越多谁就越落后,谁越掏心窝子谁就越需要思想改造。
那天吃过晚饭,吕延陵找喜生来谈心,两人溜溜达达到了营区一个没人的地方,喜生一直在心里琢磨应该跟吕延陵怎么谈,吕延陵也在考虑到底说不说心里话。
两人找了几块儿破砖头坐下,东拉西扯了一会儿,吕延陵忽然问道,你肚子饿不饿?喜生愣住了。吕延陵问,你吃饱了吗?反正我他妈没吃饱,现在饿得厉害。
喜生点点头说,我也没有吃饱,我每天都吃不饱。
吕延陵笑了,我跟你说的是实话,这种话我谁也不会说的。
喜生说,我说的也是实话,换别人我也不会说的。
吕延陵说,这下我放心了,你敢说饿肚子这种掏心窝子的话,说明你没把我当外人,我也要跟你说实话,连长找你谈话了没有?
喜生说,谈了,他好像怀疑我在哨位上走神。
吕延陵说,他也找我谈了,我当场就把它顶回去了。
吕延陵说,连长找我来谈话,我问他吃饱了没有?连长拍拍肚子说这不刚吃过么?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