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粮的数目,会计问聂狗宝准备什么时候动身,聂狗宝记着娘的话说,我得先去把脚看看,后晌准走。会计说,到时你找司务长拉粮取钱就是了。
聂狗宝去了趟药铺,药铺没人。聂狗宝直接到东头找吴会远先生去了。
吴会远是碾头镇名医吴二先生的长孙,被人们称为大先生。原来是自己开药铺的,现在大队药铺里当先生。
大先生看了聂狗宝的脚说:“麻烦。”
聂狗宝就知道麻烦了。
吴家几代行医,给人看病的时候要是说麻烦那意思就是这病缠人,不容易好。
不过,说麻烦总比摇摇头什么都不说好,要是那样的话就没治了。
聂狗宝说:“大先生啊,这伤有什么麻烦的?”
大先生说:“伤本来不算重,但伤口没有清理,里面已经发炎化脓了。”
聂狗宝说:“那怎么办?”
大先生说:“我先给你清理伤口吧,你得忍点疼。”
聂狗宝说:“我从小不怕疼。”
大先生用镊子夹着酒精棉球在伤口里擦洗了几遍说,伤口已深及见骨了,亏你忍了这么多天,再耽搁你这只脚未必保得住。
聂狗宝听得胆颤心惊,额头上的汗珠也滚下来了。
伤口清理完,大先生进屋拿了瓶黑乎乎的药,用药棉蘸着填进伤口里,外面用沙布包好。
; 大先生说:“我这是祖传的半蚀半长的伤药,一面把伤口里的烂肉蚀掉一面长新肉,现在什么感觉?”
聂狗宝说:‘里边像刮小刀子风一样,凉嗖嗖的。“
大先生说:“这就对了。”
聂狗宝问:“那我什么时候能好?”
大先生说:“新肉十天就能长好,完全好至少一个月吧,长新肉的时候,不能下地活动。”
因为聂狗宝的脚走不成路,队里另派人把钱粮送到挖河工地上了。队长让聂狗宝在家里养伤。聂狗宝心里很惭愧,觉得自己没有好好争上游,对不起**,恨那只不争气的烂脚。
聂狗宝按照大先生的吩咐卧床静养。饭都是他娘从食堂送的。
过了**天,伤口里的新肉差不多长好了,把塞到里面的药棉都顶出来了。但伤处依然是疼,毕竟长出来的是新崭崭的嫩肉芽。
第十天的时候,蓝娥回家时没有给聂狗宝带饭。蓝娥说,食堂司务处规定,所有社员必须在食堂集体吃饭,不能把饭带回家,不知道哪个龟孙子把饭带回家又喂鸡又喂狗的。我给队长说,俺家狗宝可是公伤。队长说这个他知道,但**讲公平,聂狗宝算头一个,今后连伤带病谁也不能把饭带回家。
聂狗宝看他娘带着气,安慰道,这有啥可气的?又不是针对咱一个。
蓝娥说,你能走路不,要是走不成,我哪怕跟他吵一架,也得把饭给你打回来。
聂狗宝说,能走,你给我找根棍子,我拄着棍子走。
聂狗宝拄着棍子吃了几天饭,脚伤越来越疼。又找大先生看了一回,
大先生揭开纱布看了看说:“麻烦,伤口又发炎了。”
聂狗宝急了:“这点伤总也好不了。”
大先生说:“新肉十天长好,九天半都不能下地走路,你非要逞强,现在只能重新清理上药。”
上完药后,聂狗宝问:“这次新肉几天长好?”
大先生伸出一只巴掌说:“五天就能长好。”
聂狗宝被蓝娥用架子车推着吃了五天饭。聂狗宝嫌被车推着让人笑话,天不亮就让他娘把他推到食堂里,吃完饭,又让他娘推回去。
社员里就有人说怪话了。
碾头镇七队的青壮劳力都被派出去大炼钢铁和搞水利化了,剩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冬闲时节虽然没什么事,但家家户户的年轻人都出去争上游了,聂狗宝在家里吃白饭大家心里就有气。集体吃饭的时候你说一句我接一句让聂狗宝脸上挂不住。
第二次上完药刚过五天,聂狗宝就跟队长说想去挖河,队长说,你的脚不能去挖河了,过两天大炼钢铁去吧。
队长说现在大炼钢铁正在节骨眼上,需要的人多,大队要再派批人去,过两天就走。队长没有跟聂狗宝说有很多人从大炼钢铁那儿溜号了。
碾头大队参加大炼钢铁的男女一百多人,是由大队长崔守德带队的。按上级规定所有人员要实行军事化管理,小队的编成排,大队的编成连。
大队崔队长成了崔连长。
崔连长前两天从大炼钢铁那儿回来了,一进村就召集各生产队队长开会。
会上崔连长气急败坏地宣布,碾头镇的队伍垮了,去了一百多,跑了五十几,这些人都他妈跑哪儿去了?
各队队长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知道那些人都跑哪儿去了。
日他奶奶,不给**干,别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