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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有恒先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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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被别一位青年推翻了,他知道那时连独秀也还未讲共产。退一步,“亲共派”罢,终于也没有弄成功。倘我一出中山大学即离广州,我想,是要被排进去的;但我不走,所以报上“逃走了”“到汉口去了”的闹了一通之后,倒也没有事了。天下究竟还有光明,没有人说我有“分身法”。现在是,似乎没有什么头衔了,但据“现代派”说,我是“语丝派的首领”。这和生命大约并无什么直接关系,或者倒不大要紧的,只要他们没有第二下。倘如“主角”唐有壬似的又说什么“墨斯科的命令”(14),那可就又有些不妙了。

    笔一滑,话说远了,赶紧回到“落伍”问题去。我想,先生,你大约看见的,我曾经叹息中国没有敢“抚哭叛徒的吊客”(15),而今何如?你也看见,在这半年中,我何尝说过一句话?虽然我曾在讲堂上公表过我的意思,虽然我的文章那时也无处发表,虽然我是早已不说话,但这都不足以作我的辩解。总而言之,现在倘再发那些四平八稳的“救救孩子”似的议论,连我自己听去,也觉得空空洞洞了。

    还有,我先前的攻击社会,其实也是无聊的。社会没有知道我在攻击,倘一知道,我早已死无葬身之所了。试一攻击社会的一分子的陈源之类,看如何?而况四万万也哉?我之得以偷生者,因为他们大多数不识字,不知道,并且我的话也无效力,如一箭之入大海。否则,几条杂感,就可以送命的。民众的罚恶之心,并不下于学者和军阀。近来我悟到凡带一点改革性的主张,倘于社会无涉,才可以作为“废话”而存留,万一见效,提倡者即大概不免吃苦或杀身之祸。

    古今中外,其揆一也。即如目前的事,吴稚晖(16)先生不也有一种主义的么?而他不但不被普天同愤,且可以大呼“打倒……严办”者,即因为赤党要实行共产主义于二十年之后,而他的主义却须数百年之后或者才行,由此观之,近于废话故也。人那有遥管十余代以后的灰孙子时代的世界的闲情别致也哉?

    话已经说得不少,我想收梢了。我感于先生的毫无冷笑和恶意的态度,所以也诚实的奉答,自然,一半也借此发些牢骚。但我要声明,上面的说话中,我并不含有谦虚,我知道我自己,我解剖自己并不比解剖别人留情面。好几个满肚子恶意的所谓批评家,竭力搜索,都寻不出我的真症候。所以我这回自己说一点,当然不过一部分,有许多还是隐藏着的。

    我觉得我也许从此不再有什么话要说,恐怖一去,来的是什么呢,我还不得而知,恐怕不见得是好东西罢。但我也在救助我自己,还是老法子:一是麻痹,二是忘却。一面挣扎着,还想从以后淡下去的“淡淡的血痕中”(17)看见一点东西,誊在纸片上。

    鲁迅。九,四——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七年十月一日上海《北新》周刊第四十九、五十期合刊。

    (2)有恒时有恒,江苏徐州人。他在一九二七年八月十六日《北新》周刊第四十三、四十四期合刊上发表一篇题为《这时节》的杂感,其中有涉及作者的话:“久不见鲁迅先生等的对盲目的思想行为下攻击的文字了”,“在现在的国民革命正沸腾的时候,我们把鲁迅先生的一切创作……读读,当能给我们以新路的认识”,“我们恳切地祈望鲁迅先生出马。……因为救救孩子要紧呀。”鲁迅因作本文回答。

    (3)《北新》综合性杂志,上海北新书局发行,一九二六年七月创刊。初为周刊,一九二七年十一月第二卷第一期起改为半月刊,出至一九三○年十二月第四卷第二十四期停刊。

    (4)“暴殄天物”语见《尚书·武成》:“今商王受(纣)无道,暴殄天物,害虐蒸民。”据唐代孔颖达疏,“天物”是指不包含人在内的“天下百物,鸟兽草木”。

    (5)关于吃人的筵宴的议论,参看《坟·灯下漫笔》第二节。

    (6)“醉虾”江浙等地把活虾放进醋、酒、酱油等拌成的配料里生吃的一种菜。

    (7)即本文后一篇《辞“大义”》。

    (8)“研究系”在他们主办的《时事新报》副刊《学灯》上,曾刊载《北京文艺界之分别门户》一文,内称“与‘现代派’抗衡者是‘语丝派’”,又说“语丝派”以鲁迅“为主”。“现代派”,即现代评论派,他们曾称鲁迅为“语丝派首领”。参看本书《革“首领”》。

    (9)“投诸四裔”流放到四方边远的地方去。语见《左传》文公十八年:“舜臣尧,宾于四门;流四凶族:浑敦、穷奇、梼杌、饕餮,投诸四裔,以御螭魅。”

    (10)指顾颉刚。作者一九二六年九月三十日致许广平信中说:

    “此地所请的教授,我和兼士之外,还有朱山根(按指顾颉刚)。这人是陈源之流,我是早知道的。……他已在开始排斥我,说我是‘名士派’,可笑。”(见《两地书·四十八》)

    (11)《春秋》笔法《春秋》是春秋时期鲁国的史书,相传为孔丘所修。过去的经学家认为它每用一字,都含有“褒”、“贬”的“微言大义”,称之为“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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