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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早早翻过了秦岭,四季翠绿的蜀中也罩上了一层萧瑟。十月初九,酉时刚过,天幕就已浸墨,渐渐染浓。
成都城南十八里处,靠着大江边上的三家村里,炊烟一股股升起,狗儿自村中奔出,欢叫着迎接主人,深秋的寒意也被这股生机驱散了不少。
身着粗麻短褐,头裹软布巾的农人自村外田坝一伙伙返家,扛着钉耙铁鎝【1】,牵着老黄牛,说说笑笑,话题都绕着一个比字打转。比谁的田地更得牛爷的青睐,谁的浑家厨技上得了台面,比谁家小子更伶俐,谁家女儿嫁妆备得光鲜。再比到哪个光棍汉先成亲时,还嘘哄起来,惹得狗儿也吠个不停。
路过一片山坡小林时,农人们不约而同地住了嘴,脚步和呼吸同时放轻了,仿佛那里有什么鬼怪。
倚着一条小溪,方圆不足百步的小山坡上,数十株桑槐青竹参差而立,虚虚抱住一座小院,清幽雅致,哪有什么鬼气。倒是吵闹声不断,粗闷的,尖厉的,细脆的,嚅嚅低不可闻的,混作一处,高低起伏,给小院罩上一层浓浓的俗侩之气。
农人们神sè复杂地望住那小院,狗儿犹自不觉,汪汪叫着逗牛,被人一脚踹开,呜咽着夹起尾巴,老老实实头前开路去了。
“秀才公这家子真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哟。”
“秀才公刚出了事,王麻子就翻脸欺人了,不怕遭了雷劈?”
“难不成真是老天爷在降罪,那场地震……”
农人们低声嘀咕着,秀才公姓王,这山坡小院正是王秀才家。话题转到月前的地震,再牵起王秀才的儿子王二郎。
位列华阳四神童之首的王二郎本是村里头号话题,此时谈起,语气却再不一样。以往的惊叹、羡慕、敬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遗憾和喟叹。
王二郎被文翁祠的匾额砸中了脑袋,昏睡了几rì才好,可只是人好了,魂儿却残了。不仅那神异记xìng再没半分,连话都说不囫囵。痴痴呆呆的,连刚才那条被踹的草狗都比他灵醒。
王二郎这灾看起来还只是老天爷责罚王家的前兆,他爹王秀才四下寻访名医能人,听说某位道长懂招魂术,前些rì子去了灵泉县的武侯山,不料大雨滂沱,山石垮塌,又失了踪迹,半个月过去了,连根人毛都没蹦出来。
王秀才外出时,托了堂弟住在家中照顾儿女,他堂弟长了一脸麻子,落了个王麻子的诨号。原本瞅着还是个老实人,就他浑家是个见便宜就占的主。王秀才出了事,王麻子夫妇就变了脸,把王秀才家掏了个半空,现在又不知要动什么,跟王秀才那一对小儿女闹了起来。
“也不知老天爷在报应啥……”
牵牛的高壮汉子这么总结王家之灾,其他人都沉默了,在他们看来,报应好像总是应在不该得的人身上,让他们永远看不懂。
刚才那踹狗的矮个子反驳道:“秀才公这样的人,还得不了好报!?”
其他人回过神来,也纷纷声讨牵牛汉。王家历代都积有善名,王秀才多年来一直教村里的孩童读书识字,只收些米粮作束脩,大家都把王秀才唤作秀才公,绝少不敬。牵牛汉说秀才公遭了天谴,这事大家虽也在犯嘀咕,可面上却不愿认同。
牵牛汉赶紧分辩道:“我只是说王二郎,关秀才公甚事?以前的王二郎就不是人……”
再度说到王二郎,大家也嘘唏起来。
华阳县是文曲星扎堆的地方,神童历来都没少过,大家已经见惯了。可像王二郎这样,不管是看还是听都能分毫不忘的,从来都没听说过。神童已不足以形容,神通还差不多。而这般夺天地造化的神通,怎能让凡人久得呢。
不定这地震真是老天爷为了收走王二郎的神通搞出来的,这王二郎不就是遭了天谴,再牵连到一家人么。
“还是去劝劝吧,别让王麻子弄出事来。”
院子里的吵闹声越发高了,矮个子嘴里这么说着,脚下又很是踌躇。
“都是王家的事,咱们这些外人能说什么。”
其他人纷纷摇头,王二郎成了个傻子,王秀才又没了,王家的家业眼瞧着就要落到王麻子手里,可这是王家门户里的事,他们插不了嘴。
高壮汉子跺脚道:“王大郎还在就好了!”
众人哀叹,要不怎么会嘀咕王秀才家遭了天罚呢?王大郎也是个聪慧过人的小子,可惜早夭了,如果还能活着,就算没什么出息,家中也还能有个大人,不至于让王麻子这堂亲欺压到这种地步。
世道就是这样,事情落到他们身上也没两样,农人们收拾杂乱心绪,正准备离开,却听一声高亢惨叫响起,男人的粗浑怒喝紧紧跟着,再是孩童的脆嫩叫声,像是无形的锥子袭来,激得人头皮发麻。
顺着覆满青苔的碎石小路上了山坡,小院便尽收眼底。两厢房屋分踞北面和东面,西面林子里还孤零零地立着一座小屋。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