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山里的男人真的这么野蛮?”我说。
老吴说:“只要他们占有理,他们就那样。跟你说吧,去年的冬尾,山里下了一场大雪,竹林乡南街上有几个年轻人背着火铳跑进山来贩木炭。
“他们路过单家寨榨油坊时,见几个苗家姑娘在溪边洗衣洗菜,误以为山里的姑娘开通好玩,就嬉皮笑脸去调戏。
“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几个姑娘中有一个是已经定亲的,她们也梳着长辫,无法去区分。这可惹恼了他们苗家人,那几个年轻人立马被手拿断头刀的汉子和伢崽们围住了。
“他们鸣枪壮胆都没有用,五个年轻人被放倒了四个,其中一个还差点把小命丢在山里啦。”
听老吴讲了那么多,我心里直犯怵。我现在为自己作出上檑木寨支教的决定有些后悔了。
可是,我心底的深处又冒出许多好奇来,就像一群蚂蚁在那里乱爬。看来,秦德邦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我心里又突生了许多疑问还想问问老吴。
不料,老吴看看西落的日头,就吓了一跳。老吴嘴里叨咕起来:“哎哟,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赶紧赶路吧。不然,我回转太晚了就会遇上豺狗和野猪的。”
临走时,老吴又放下了担子,转来细细察看我们丢下的烟蒂,还用脚踩了踩。其实,烟蒂早就熄灭了。
不过,他这种做法我很赞赏,在大山里就该有如此的防火意识。
前边的老吴挑着担子只走了几步路,又急忙退了回来。老吴放下担子,并给我一个手势,可我并没有理会透他的意思,就满脸疑惑地凑上去。
我问:“怎么啦?”
老吴轻声说:“你莫乱出声,前边有一帮苗人巡山。”
我伸头往前边望,果然发现有一帮人朝这边走过来。
巡山的苗人有五个,他们的装束基本一样,都是老蓝布对襟上衣,黑布长裤,背上背有囊兜,腰间挂着断头腰刀。只是他们的上衣有的扣了,有的没有扣,随意敞露出结实的胸脯。他们的头发也不一样,有的刮着光头,有的则剪着盖盖头。
他们领头的是一个满嘴胡子的壮汉,只有他的手里端着一杆长铳猎枪,领着其他四个人不急不忙地朝这边走来。还没等苗人走近,老吴就伸出右手,捏紧四指,翘出大拇指,并把大拇指点头似的弯了弯,之后再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就开始用山里的苗话与他们打起招呼来。
显然,老吴与几个苗人是熟悉的,领头的苗人也以同样的招呼方式回应了老吴。领头的苗人径直走过来,他先拍了一下老吴的肩膀,以示亲热。
过后,他却毫不客气地翻看起竹篓里的东西来。他的那副神情完全跟边境上的武警一样,在搜查可疑的物品。领头的苗人在翻看东西时,老吴就在一旁作开了解释。
兴许是老吴将我的身份说给了他们,五个苗人的目光就齐唰唰地盯在我的身上。
背着背囊,站在路边的我不由暗暗一震,那吊起的心就一直往下沉,没着没落的。对我来说,还从没遭遇过这种目光,内心格外忐忑,甚至是恐慌。因为那五双目光里不仅含有猜疑,而且含有几多的匪性。那匪性既是不服输不服软的,而且还带有一定的挑衅性。他们仿佛是五头山豹,正用目光盯着一个即将踏入他们领地的挑战者。
老吴见到我是一脸煞白的神色,就用手捅了我一下,说:“你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把你的美国烟拿出来,让几个苗人阿哥品个新鲜。”
经老吴这么一提醒,我就急忙从口袋里摸出香烟来。
哪晓得,香烟敬给几个巡山的苗人,他们各自点上才叭了几口,就全都露出了憨憨的笑意。
他们一个二个向我伸出了大拇指,并弯了弯。老吴示意我也那么回礼。我伸出手迟疑地回完礼后,几个巡山的苗人就笑着脸一二三地过来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这时候,我才将悬着的心放回肚里,也咧咧嘴,笑了。
几个巡山的苗人并没有过分纠缠。临走时,那领头的拿手指了指我,又对老吴哇啦哇啦说了一通山里的苗话。
望着几个巡山的苗人又是那么不急不忙离去的背影,老吴乐呵呵地说:“小老弟,这回你是亲眼见着了吧,他们山里的苗人野蛮是野蛮,可只要你尊重他们,先向他们示好,他们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我干咳一声,理了理自己凌乱的思绪,就说:“是倒也是。可是要不是你在前面为我遮挡着,我还不知怎么跟他们打交道呢。”
老吴挑起担子,在前面迈开了步子。他说:“他们山里人就这样,对于不熟悉的人踏进他们的地盘,他们都会怀疑的。可是,只要你先示了好,哪怕是先笑一个,他们就会把态度缓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