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德邦抬手看了看手表,说:“晓明,你需要收拾一下吗?”
我说:“我独独一个大男人,没必要收拾什么。 ”
秦德邦说:“那好,我们现在就上鸿运楼,我为你接风洗尘。”
我摆摆手,说:“秦叔叔,你莫客气,随便在家里弄点什么,喂饱肚子就行了。”
秦德邦说:“这怎么行?你大老远来到我们锦山,又是头一次,依我们锦山的规矩,这接风酒是决不能少的。”说罢,他就起身往外走。
我忙说:“秦叔叔,你真的不必客气,我来锦山支教其实就是来体验生活,接受锻炼的。”
秦德邦说:“可你初到我们锦山,总得让我这个做叔叔的表表心意吧?”
秦德邦几步就走到门口,打开了门,并回头来看我,我却站在沙发边没挪步。他抬抬手嘴里说走呀。
我偏头瞅了肖彩凤一眼,想她帮我说句话。可见她缓缓坐向沙发,理了理衣裙,脸色平淡地看看我又看看秦德邦。对于丈夫的执意,对于我的推辞,她都没作任何表示,似乎这接风宴完全与她无关一样。
看来,我得搬出我的父亲了。我说:“秦叔叔,你听我解释一下,在来锦山之前,父亲就特地作过交代,不许我在锦山搞任何特殊。”
果然,一搬出我父亲,秦德邦就缓了下来。他说:“吃餐饭算不得搞特殊吧。”
见我不应声,他又说:“你父亲真的那么交代说过?”
我说:“真的。”
秦德邦望肖彩凤一眼,肖彩凤就顺口说道:“那就在家里弄些饭菜吧,莫再为难晓明了。”
秦德邦又拿眼看了看我,说:“真的就在家里吃?”
我连忙点头,说:“就在家里吃,就在家里吃。”
于是,秦德邦呵呵笑了一声,说:“好吧,就依你。”
他朝屋外一招手,他的司机便快步走了过来。他低声吩咐几句,那司机又快步走了。
尽管晚饭是在秦德邦家里吃的,可饭菜全是从酒店用专车送来,自然就丰盛。兴许秦德邦知道我不善饮酒,他开的是一瓶高档红酒。席间没有其他外人,家庭的那种气氛还算浓厚。
秦凡是秦德邦和肖彩凤的宝贝女儿,刚满四岁,模样完全跟肖彩凤一样,漂亮又可爱,打扮得如洋娃娃。小家伙一见我就格外亲近,端一杯橙汁频繁与我碰杯,快乐得嘎嘎直笑。她开口闭口都甜甜地叫我为晓明哥哥,一口浓浓的锦山腔。
饭桌上,秦德邦妙语连珠,谈笑风生。我却隐隐觉得,他有做作的嫌疑。从我走下大客车起,除了与几个人握手道好之外,似乎没再与别人说过其他话,这个秦叔叔有意将我说话的空间占满了。
我还细心地觉察到,秦德邦和肖彩凤夫妻之间也有些不和谐,之前他们好像闹过什么别扭。有可能是碍于我的情面吧,他们夫妻似乎是不得已地凑在一起,强作欢颜。
很明显,他们夫妻搭话,虽然语气温和,也还相互依顺,但目光极少交汇。肖彩凤给我的微笑很温馨,也很得体。出于必要,她也应和秦德邦跟我说上几句。可是,她的神情里总有一些迟疑,老是跟不上秦德邦的话语节奏,始终慢了半个节拍。
说来说去,就说到了我来锦山支教的事上。秦德邦很坦诚地对我说,如果我有什么想法和要求就尽管讲,他说他会全力满足我。
这里,秦德邦说的是“满足”,而不是“支持”一类的应酬话。尽管“满足”一词听起来有点别扭,却让我有些感动。
其实,支教这件事我早在大客车上就深思熟虑过了。
我说:“秦叔叔,我也没有什么特殊要求,只是恳求县里把我安排到一个贫穷又艰苦的村寨去。最好是那种保持着原汁原味的少数民族风情的山寨,我就在山寨小学任教,做一名普通的乡村教师。”我还解释说,这也是我父母的意思。
秦德邦眯着双眼盯着我瞅,等我把话说完了,他才慢条斯理地点上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他边吐烟雾边对我说:“我们锦山,原本就是国家的贫困县,也是少数民族自治县,你想去的那些少数民族山寨呀当然有很多。只是那些山寨比你想象的还要贫困,还要艰苦。”
我说:“贫困与艰苦我都不怕,我倒要亲眼目睹一下贫困是怎样,艰苦又是怎样。”
秦德邦呵呵轻笑一下,说:“我也不瞒你,由于我们锦山是属于偏远贫困的山区县,那些闭塞的山寨不仅十分贫穷和落后,而且还十分愚昧和野蛮。倘若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就无法向你父母作出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