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这段时间,兰子老觉得自己恍恍惚惚的。她梳头怕照镜子,在井边挑水怕见水里的影子。每次去挑水,那水中的影子总是盯着她看:一双大大的、深邃的眼睛,一张清晰的瓜子型脸在墨绿色的轻波里忽闪忽闪……她看到这影子,心里顿时一阵惊悚之后,大脑瞬间出现的空白,紧接的着是一晃而过、又无法还原的幻觉。
兰子对玉梅婶子说:“我觉得总有个影子在跟着我呢!”玉梅婶子怔怔地望着兰子说:“我是发觉你有些‘走神',未必是你小姑妈……”
兰子想起当年看到屋顶那两块亮瓦如两只睁得大大眼睛的一幕,心里不免有点发虚。
“不会吧,我小姑妈都死哒好几十年。再说,我又冇住在平塘村的老屋里,应该不会。”兰子想用肯定的语气去否定存留在自己心里那份若隐若现的不安。
玉梅婶子说:“人死在外面再久,也是个孤魂野鬼,魂魄是永远得不到安宁的。”
信则有,不信则无。既是如此,兰子就信吧。她为小姑妈慧敏烧了几斤纸钱和一栋灵屋后,心里果真舒坦了许多。
更多时候,人的心灵需要一种抚慰,然而,最主要、最有效的方法还是自己去抚慰自己的心灵。
村里青壮年人陆陆续续外出打工,远的跨省去了沿海,但大多数是在本地周边城市找些零工碎活,留在家里的尽是些老人和读书的细伢子。
种田人的命根是田地呢,可有不少田地开始荒芜,长满了艾蒿和狗尾巴草,兰子看得心里不安,认为可惜了这些田地。虽然现在一年只种一季稻,但多数人并不尽心去打理,他们埋怨汗珠子洒在田地里赚不到几个零角子。
现在花钱也雇不到帮工了,兰子照例打电话要顺生回家帮忙插禾收谷,这弄得顺生很是烦躁。他拗不过兰子,只得将生意暂时甩给婆娘,自己回家伺候几亩靠天收的稻田。
“姆妈,我劝你明年莫种田哒,拿钱买米呷还划得来些。”顺生说。
“所有的田都不种,哪来的饭呷,拿钱到河里买沙子呀?!”兰子也晓得顺生说的是实话,可心里舍弃不下田地。
顺生懒得担米过河去吃,每当新米出来后,兰子就打电话给姜霞,她会开着小车来,将没喷过农药的“绿色食品”驮回去。她每次来,都是萝卜花了肉价钱。她乐意把兰子当作亲娘老子贡养着。
姜霞这次来,什么也没得给兰子带。两袋飘着稻香的新米和几小袋绿豆芝麻装进小车后备箱里后,姜霞却把兰子扯进了屋。
“霞霞,哪么还不走呀?”兰子催姜霞。姜霞问:“干妈,你的大门钥匙呢?”
兰子不解:“你问大门钥匙搞么哩?”
姜霞在大门背后墙缝木梢上,找到了挂在上面的钥匙。
“干妈,我这次是特地接你到我家里去住的。”姜霞拽住了兰子的胳膊。
“我不去呢,我田地里还有好多的事!”兰子笑着去解脱缠住自己的手。
“你有什么事?和尚赶道士(事)啊?今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姜霞把兰子拽到大门口,伸手要去锁门。
兰子急了:“我下次去,好不?”
“不行,就这次!”
“我冇拿衣服呢!”
“我陪你到商场里去买。”
“我总要带两件内衣唦?”
小车穿过城市中心,驶进一扇有人站岗的大铁门,在一栋高楼下停住。
“这是到了哪里呀?”兰子问。
姜霞开门跳下车,左手放在车门上方,右手摆出“请”的姿式:“干妈,下车吧,到家了!”
兰子记得原来那小院里的房子多好啊,既宽敞又舒适清静,还接“地气”。她弄不懂城里人怎么这么喜欢搬家,不会划算呢?
姜霞把兰子引进一个窄小的四方形白铁皮房子里,用手指摁了一下按钮,白铁皮房子迅速上升。兰子慌忙抓住边上的扶手,她有点头晕想呕吐的感觉。
白铁皮房子停住的同时,门自动打开了。兰子紧跟着姜霞蹦了出来,生怕把自己一个人关在铁皮房子里。姜霞介绍说:“我家住在十八楼,靠东头。”兰子仿佛没听见,仍侧头好奇地望着那早已关闭的白铁房门。
姜霞按响门铃,开门迎接的是位四十多岁,剪着齐耳短发,脸略显胖的女人。
“李姐,你去菜市场买点新鲜菜来,晚上多弄两个菜哈!”姜霞说。
“好嘞!”李姐答应得干脆。
姜霞换上拖鞋,又从鞋柜里拿出一双蓝色缎面的拖鞋让兰子换上。
叫“李姐”的出门时瞟了一眼兰子,兰子微笑着对她点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