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兰子不能猫着腰,她若一猫腰,树蔸子就会碰到麻石板。兰子这时心里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她想好了,如果真被守卡子的人发现,她就一个人用树将他们挡住,让其他人跑,她决不能因为自己而连累大伙。
脚尖先落地,一路小跑过了卡子。兰子感觉这蛮有味的,很刺激。
爬上堤坡,东明拍了两下巴掌,随即,河面堤坡下响起竹杆敲船舷“梆梆”的声音,大伙一字散开慢慢地往河边摸去。
兰子用脚拨开两尺多深的衰草,试探着往堤坡下走。当她走到半坡上时,脚板好像踩到了一坨新鲜牛屎,她身子失去重心,“咣咚”一声,摔倒了。
已经到了堤下的继茂听到动静,知道是兰子。他赶忙扔下肩上的树,跑了过去。
“摔伤了么?”继茂扶起兰子。
“还好呢,树冇压着我。”兰子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东明也跑来问:“兰子姐,冇事吧?”
兰子说:“冇事呢,就是鞋带子断哒。”
继茂替兰子挑起摔在堤坡上的树,东明则扶着她一步一步往河边走去。他怕她摸不清方向掉进河里。
要不是看见有几颗星星在水波里闪动,兰子真还不知道前面就是一条大河。
继茂首先解开兰子树上的麻绳,将她的树第一个递到船上,船老板一根根接上去,然后又用麻绳将树绑好。
七个人要分两批才能过河,东明、兰子和继茂是第一批。当船老板抓住兰子软绵绵的手拉她上船时,他吓了一跳,问东明:“哪么还有个女的?”
“嗯呢!”东明没有多说,船老板也没再问,操起竹杆猛力一撑,小船缓地离了岸。他双手握着木桨,一扑一仰地使劲往对岸划。
划到河心时,船老板才自言自语地说:“我划了大半辈子船,还冇碰到女人家贩树的。”
正逢枯水季节,河面不算太宽,水流也不急,不到半个时辰,船头就触到了岸边的沙石。
兰子是第一次坐船,既紧张又兴奋。东明首先跳上岸,牵着船头的绳子往岸边沙滩上拉。继茂纵身跳下,想伸手牵兰子,小船不停地晃动,兰子站立不稳,干脆顺势一跳,“扑嗵”一声掉进齐膝盖深的水中,把继茂吓得心差点跳到嗓子眼里。
东明和继茂将树搬上了河堤,再一根根滚到外河堤坡下。兰子没动手,她被冰冷的河水冻得直哆嗦。
东明敲开距堤坡不远的一户矮屋子木门,开门的是个裏着棉袄、头发蓬乱、五十来岁鼓鼓敦敦的黑脸男人。
“老胡,快把火烧燃,我们有人落到水里哒!”东明把兰子领进屋。那个叫老胡的抓了一把干草在灯盏上点燃,丢在火塘里,兰子赶紧凑上去。
东明领着老胡和继茂到堤坡上去搬树,兰子蹲在火塘边烤火。这里烧的尽是些稻草、麦秆,火苗是很大,但火力不足,添了好几梱麦秆,兰子的裤腿和袖口才开始冒热气,身子也不哆嗦了。
等兰子全身的衣服快烤干时,其他的人才凑齐。东明在另一间屋里和老胡讨价还价。他们每人六根树,按原来的惯例,每人六块钱,东明主要是为兰子争,说她虽然只有四根树,但树要粗些,硬要五块钱。老胡见女人过河贩趟树也不容易,最后同意了。
他们走出堤坡下那三间矮屋的时候,东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一个月之内,兰子与队里的男人们偷着过河贩了五次树。静儿从兰子手里接过学费,也不问钱从哪里来的,拿过折好塞进棉袄里面的小口袋。
“放好哈,莫掉哒。”兰子嘱咐。
“嗯,那我到学校去了啊!”静儿出门时的脚步有些犹豫,兰子突然想起什么,快步追上去,又塞给她一块钱:“如果身体那个哒,就去买点草纸垫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