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看牛伢崽傍田坎。山里最先冷的是风,然后是水。风夹带着湿气从山边地头吹过来,扁长的野草与宽厚的树叶上有了细微的水珠滚动,也让人感到入冬前的丝丝寒意。
傍晚时分,继茂来到兰子家里,他对兰子说:“刘社长要我带口信给你,要你把兆明的棉衣棉裤今晚上送到社里去,他明早一天光就要去乡里,他今晚在社里办公室等你。”
兰子“哦”了一声,继茂头也不回往自家去了。
兰子将兆明的棉衣棉裤棉鞋用布带捆好后,心里一阵阵忐忑不安:社长刘楚生要我晚上送到社里去,不会是对我又起了坏心吧?静儿感冒还没好,盛祖又太小,总不能让婆婆陪自己去呀!
高级社办公地离柴禾村有六、七里路,建在大庙村做一个土坡上。去年新砌了一排房子,坡地被平整成一块大操坪,作为召开社员大会和社干部办公之用。
兰子咬咬牙,壮着胆子来到社里。
刘楚生听到敲门声,连忙起身开门,其实,门是虚掩着的。
“噢噢,是兰子呀,快,快进来坐!”刘楚生伸手从兰子手中接过捆好了的衣服,点着头请兰子进屋来坐。
“刘社长,我坐就不坐哒,这个事就麻烦你啦!”兰子说完想打回转。
“兰子啊,你先进来坐,关于兆明的事,我有话要对你说呢!”
兰子只有硬着头皮进去,她坐在离社长办公桌稍远些的长条宽板凳上。
刘楚生把衣服放在桌子上,顺手插上门闩。他走到兰子身边:“兰子呀,我为兆明的事操了不少心呢!他本来就戴了‘坏分子’的帽子,还说反动话,要不是我找万乡长求情,他肯定要定为现行反革命分子,那是要判刑坐牢的呀!”
“哦,那谢谢你呀刘社长!”兰子听出自己的声音有点发颤。
“兰子呀,总的说来你们家里历史不清、成份又不太好。单凭你表哥是土匪头子这一点,你们就不会有好日子过。”刘楚生看兰子没有反应,接着又说:“不过不要紧,只要你听我的,保证你们今后冇亏呷。”
兰子感觉一个幽灵已经游到自己的侧面,准备站起来。
兰子甩开刘楚生搭在自己肩膀上的一只手,可他另一只手抱住了她,并使劲将她摁倒在长条板凳上。
“刘……刘社长,你放开,不放开我喊人哒!”兰子奋力反抗。她用一只手从刘楚生背后绕过来,死死地抓住他的头发往后拽,另一只手狠挠那张变了型的脸,不让他那张臭哄哄的嘴贴上自己。
刘楚生把兰子压在板凳上,他抓住兰子的右手,并用手臂顶压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摸索着去解开她的裤带……
“嘭嗵!”一声,后墙窗户被一块砖头砸开!
刘楚生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声吓了一跳。他慌忙松开手,兰子趁势挣脱跑出了屋子。
兰子跑出一两里路远,魂魄才回来。她坐在路边一户人家的屋角旁偷偷地流泪,她想用泪水冲刷自己所遭受的委屈和污辱。
当兰子擦着眼泪往回走时,她发现有一个高个子人影跟在后面。她认出那个人是继茂,但她没有停下来等他,而是加快了脚步。
眼看到手的好事,让人一砖头砸了。
刘楚生想这砸砖头的人肯定是王继茂,只有他知道兰子今晚上要来这里送衣服。难道他与兰子早就有了一腿?
他又气又恼,并伴有一股醋劲直冲脑门。
在兰子夺门而出时,社长刘楚生没敢追出来,他怕被人躲在暗处打闷棍。过了好一会,他才溜到门外查看动静。外面黑洞洞静悄悄的,只有远处有几家从窗户缝里漏出的、丁点淡黄亮光和狗们斗打时发出的低吠声。
刘楚生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痛,手掌贴上去,再拿到灯光一看,是几条蚯蚓样的血迹。“这婆娘真有蛮凶呢!”他特别懊悔不该让继茂这狗日的带口信。他提起那包衣服,吹熄灯,锁上门,在心里狠狠地“哼”了一声:兰子呀,你男人是个坏分子,捏在我手心,我不怕你不落到我手里!
第二天天一亮,刘楚生就起床往乡里赶。他一是怕婆娘看见自己的脸上那几条深深的抓痕,二是怕开会迟到了影响自己在万乡长心目中的印象。
将兰子带给兆明的棉衣裤交给武装部李干事后,刘楚生在过道上碰到万乡长,万乡长正端着口杯出来漱口。
“万乡长,您老早啊!”刘楚生恭恭敬敬地朝万乡长点头。
“啊,是刘社长呀,你比我早呢,你先到我屋里坐坐。”万乡长说完就到食堂侧面水沟边漱口去了。
等万乡长洗漱回来,见刘楚生仍站在自己房门口,就连忙招呼他进去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