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山坳成立了区公所。
响山坳地处柴禾村与县城之间,相距各有二十多里路。那里驻扎了部队,这部队是专门用来剿匪的。为了保卫新生的人民政权,维护地方的治安秩序,县里统一组织,各区公所相互配合,要在春节前后剿灭残留在这一带的地方土匪武装。
告示贴在响山坳区公所的大门口,兰子没有看到,但她看到了解放军队伍荷枪实弹从村口经过,去青茅山一带剿土匪。
兰子心里明白,表哥胡天龙现在就属于要被剿灭的“土匪”,他而且是全县最大的“土匪头子”。上次回平塘村,爹爹告诉她,再福已经参加了**解放军,随部队往南边去了,还说天龙在解放军进城之前,带着原游击挺进支队一帮老底子人上了青茅山。她一时难以将表哥与“土匪”二字联系在一起。她的心烦意乱直接影响到静儿。
“姆妈,今晚上你带静儿睡,我想把奶断了。”兰子对莲娭毑说。
“你奶水还有那么充足,断奶搞么哩呢?”莲娭毑不解。
“静儿有一岁多了呢,呷多哒奶水会变成大舌头,以后说话会说不利索。”兰子编出一个理由。
莲娭毑见兰子这么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兰子将炒黄的米粒磨成粉,装在瓷缸里以备静儿食用。
吃饱奶水的静儿熟睡后,被莲娭毑抱到自己的床上。半夜里静儿醒来,往莲娭毑怀里钻。当她发现是莲娭毑时,大哭大闹,怎么也哄不住。
莲娭毑用温开水调好米粉喂她,可她就是不吃。实在没辙,莲娭毑只好将静儿送到兰子这边来。
兰子事先在奶头上涂抹了猪的胆汁,当静儿衔住奶头时,苦得让她吐了出来。兰子再往她嘴里塞奶头,她怎么也不张口。
莲娭毑不知道兰子是怎么想出这个断奶的办法的,但她知道媳妇人聪明。
腊月初,响山坳区公所的几名解放军来到了柴禾村。他们身穿黄色军装,头戴红五星的帽子,打着绑腿,扎在腰间的皮带上别着手枪,个个威威武武,可看上去个个又面善。他们是由下塘村一个精瘦后生领来的。全村老少被召集到祠堂前面的地坪里,一个身材高大、脸膛黝黑的解放军站在前面讲话。他说的是北方口音,不大好懂。
兰子发现解放军里还有个女的,三十多岁,大眼睛、高鼻梁,军帽下露出短发,一只手搁在腰间的手枪套上,面带微笑地望着大家,好精神,好英武。她马上想到自己的小姑妈。
等那位解放军说完,下塘村的那个后生走前一步提高嗓子说:“刚才说话的这位是我们区的姜区长,他们是**、**派来看望大家的。现在我们解放了,所有受苦的老百姓都要翻身做主人,我们从今以后就过上了幸福美好的生活。他们听说今年我们这里遭了灾,很多人家里冇得饭呷,他说人民政府一定会想办法,解决我们呷饭的问题……”
地坪里一下子像炸开了锅。大家纷纷议论,自古只有当兵的找老百姓要钱要呷的,哪见过当兵的白给我们饭呷的?他们说的话是真的吗?
兰子相信这话是真的。
两天后,下塘村那个后生来到村里,他告诉大家:姜区长要给我们发救济粮,所有的男劳力明天一早带箩筐到县城里挑谷。那个后生认得村里不少人,他指派柴禾村由继茂为头带队。
榜爹很兴奋,他把箩筐绳子重新检查了一遍,摆放在堂屋角上。他对莲娭毑说:“这天真的是变哒,从冇听说过当兵的给种田人发谷的事呢!”
第二天太阳快落山时,村里进城挑谷的人陆陆续续回家了。
榜爹挑着满满的一担谷重重地搁在堂屋中央,莲娭毑连忙给他打来了洗脸水。兆明那担谷放在禾场里,人已瘫坐在阶级边的石板上。
榜爹洗完脸,出气稍微平缓了些。
“那个姜区长真是个好人,今天中午还招待我们在城里的饭馆里呷哒一餐饱饭!”
“下塘村那个后生冇去?”兰子问。
“也去哒呢,我今天才搞清楚,他就是刘米爹屋里老四,叫楚伢崽。”榜爹说。
“楚伢崽?”兰子想起宗祥上次说到那个抢他钱的保安兵刘楚生,不会就是他吧?
这天夜里,村里比过年还热闹。碾米房里的石碾子“吱呀吱呀”通宵未停。
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村里人第一次接触并慢慢习惯用公历记住这个日子:公元一九五0年一月二十九日
年刚过完,土改工作队就进了村。长松爹将祠堂清理打扫干净后,把大门锁匙交到了工作队万队长手上。
万队长二十五、六岁,人长得高高大大,说起话来却很斯文。如果不是系着皮带、别着手枪,倒像是个在城里教书的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