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霍的起身,差点踢翻了旁边的小茶几,震得放在上面的玻璃杯子掉落下来,哐啷一声,玻璃渣渣就那样四处飞溅,还好碎的不是很厉害,但他没有穿鞋子,还是不小心踩到了几片,杯子边缘还有晶莹的水珠,挂在脚边只觉得钻心的冷。
有细微的血腥味在脚底蔓延,他视若无睹,只是很淡的,和她告别,“你不用担心我,我今晚就走,马上就走。”
她抬眼,余光之中,只看见他站在一地狼藉的碎片中,脚底已经潺潺流着血,而他就那样不管不顾自己的伤口,面无表情决然离去。
她觉得站得脚酸,背坐在厨房凳子上,突然感觉后悔。
这几天雨雪不断,就几句话的工夫,外头已经利落的下了几场鹅毛大雪,眼见他衣服单薄的走出去,也不知道会不会怎样。
她忽然觉得地上的玻璃碎片十分刺眼,不晓得扫把和簸箕藏在哪里,只是蹲下身子,一点一点的把剩下的碎片捡起来放在掌心。
玻璃碎片上还残留有刺目的猩红,定然是刚从他着急走的时候被划伤的。
她有些不忍,不知道怎么,就忽然想起来往时的小事。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她却依然记得那个时候他的决绝与倔强的神情,与现在如出一辙。
他从小含着金钥匙长大,但也不是人人所艳羡的那般快活。她和他从小一起长大,背负的压力却只是他的九牛一毛。
她深诘他是叶家长门长孙,即便是在外面露脸,那也关乎叶家的颜面。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于是他的童年时候过的并不开心。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知道他是不开心的呢?她摊开手,只觉得掌心殷红,就好像最疼他的奶奶过世一般让人感觉凄怆。
出殡的事情她都忘得差不多了,却只是记得在那个傍晚,下山回来的时候,他独自一个人搬了一张凳子坐在大院里头,任凭众人劝说也不肯离去的样子。
大院里头的人都知道,叶家奶奶最疼的人就是叶家大孙子,他做错了事情,受了挨打,头一个上去解围的就是奶奶,最心疼他的也是奶奶。
那时候她很是孤高清冷,看见他坐在大院里冷得哆嗦的样子,终是熬不住,跑过去问他,“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那时他不过半大的孩子,身上稚气未脱,还带着些娃娃音,却还是执拗的坐在那里,抬眼看她,“我怕奶奶不认识回家的路,我得坐在门口等她。
”
她当时不置可否,想想,却是没有劝说他离开的必要,也不知道为什么,却是呆愣着站在那里,看着他仿佛年画娃娃一样稚嫩的脸。
她仔细端详他,才发觉他的眼眶发红,手里攒着一枚沉甸甸的子弹。
他发觉她在看他,不自觉摆弄着手里的子弹,这才不好意思的说,“她要看我拿学校射击比赛的冠军,她说她会来看的……她答应过我的……”
不知道为什么,说到这里,这名少年就红了眼眶。她觉得稀奇,从奶奶过世一直到出殡之后,都没有人看见奶奶生前最疼的大孙子哭过一次鼻子,却是在这个时候,看见他湿润的眼。像一只受伤的兽,十分衰弱的躲在一角,不愿让人看见他的哀伤。
她颇有些动容,突然就被他抓住衣摆的一角。
他把子弹头捏在掌心里藏好了,这才抬起头看她,眼神让人动容,“你会陪我在这里等吗?”
胜岚蹲在地上,一片一片的把碎片渣渣捡起来放在手心,才发觉自己魔障得可笑,怎么连那么久远的事情,都记得那么清楚,仿佛是历历在目,就好像有一个少年,睁着眼,怯懦的望着你,问你可不可以陪他一起等待。
那么炙热又坚定的目光,让她踟蹰。
她蹲得头晕腿软,从来没有像今晚那样感觉虚弱,陡然站起来,却差点一脚踩空,右手撑着登角站起来,却仿佛从背后俯冲过来一个力量,差点把她撞得踉跄。她还没来得及留意,肩胛就被人抱得生疼。
有一双手,就那么在她背后,延展出来,圈着她的身子,把她整个人纳在怀里,抱得严严实实,不肯放开。
这么短暂又熟悉的体温,差点让她晕眩,她的身体被站在后面的人抱得生疼,这才隐隐察觉到,那人下巴贴着她的额头,居然在默默的颤抖。有一瞬间的错觉让她以为有着什么,让人感觉失而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