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话过不去。不该受马文、马荣的撺弄,没完没了地难为刘文胜和何荣普。不该踢伤李淑芝的腿,不该打击和压制刘强,更不该棒打鸳鸯。吴有金想以恩相报,拿什么?他已成废人,把小兰送给刘强?太晚了,太晚了!
吴有金心里一阵愧疚,不由得想到马向东。他是被自己的妻外甥拽上马车的,无力挣扎,马向东拖得很顺利。他用眼睛看着马向东,流出泪,那是有生以来头一次发出的哀求信号,马向东理都不理。
想到这,吴有金的气不打一处来,他弄不清满嘴革命的大公无私者为什么把亲情看得一文不值?即使不讲亲情,应该讲点良心吧!吴有金对马向东不赖。
吴有金气着骂:“那小子为了当官儿,什么也不管了,还不如牲口!”骂声刚出口,吴有金感到头涨,他知道不好,用两手拄拐,低声呼唤:“小兰,小兰哪,爹不行了!”支持不住,他用心灵嘱咐女儿:“以后的路靠你自己了,不要听闲话,想怎么走就怎么走吧!”
吴有金倒下去,摔地有声,他想挣扎,身子不听使唤。他看到刘强来救他,也看到马向前把他抱上炕,还看到马向东要把他拖走。渐渐地,他失去知觉,头脑中也没了梦幻。
路上很清静,路边的野黄花陪伴他,头边的小草轻抚他的脸。
吴有金栽倒时,吴小兰正忙于春耕,社员们用实际行动向劳动节献礼,献礼的方式是增加两小时的劳动时间,中午抓紧吃饭,不到天黑不许收工。劳动者埋下种子,也在田野中埋下希望,都知道只有三百六十斤定量,也都希望打胜农业翻身仗。多打粮食为世界无产阶级做贡献,让亚非拉贫苦兄弟吃上饱饭。多打粮食支援帝国主义国家的劳动人民起来革命,让地主资本家和台湾反动派早日灭亡。多打粮食对社员也有好处,分值相对提高。
天天斗私批修,吃不饱饭的老百姓还没达到把饭碗让给别人的觉悟程度。人活着不仅要吃饭,还要吃菜,还要用咸酸苦辣增加点滋味儿,条件好还可以打一斤酱油。臭美是地主资产阶级的行为,无产阶级给予严厉打击。社员用布衣裹体,不必上纲上线。上级给二十一尺布票,证明衣帽是无产阶级的必须品。冬天冷,还要裹得厚一些。刘屯人大多数不铺褥子,铺张破炕席,躺在上面挺舒服。不盖被不行,三九天,屋里的水盆冰实芯,人不盖被就变成冰棍儿。买酱油需要钱,穿衣戴帽需要钱,做棉被需要钱,这些钱出在有待发芽的种子里,埋在希望的土地上。
刘辉也需要钱,却说钱是地主资产阶级的产物。他不赞成那些能干活的人,说他们光拉车不看路。刘辉东游西串,收集一些有用或者没用的政治资料,工分儿挣得不比马向前少,说话的调门儿要比马向前高很多。
刘占山当队长,还让马向前打头,给他一个新的名号,叫做组长。凡是带长的都是官员,马向前大小也是个干部。
马向前不认这个虚账,对刘占山说:“什么长不长,别拿那玩意儿唬小孩,过去周云给刘有权当打头的,挣两个人的工钱,嘿、嘿也好,我领的人比周云还多,你看着办!”
讲道理,马向前不是刘占山的对手,刘占山瞪圆眼睛说:“咋地,你还敢和周云比?周云是给地主扛活,地主应该给他那么高的待遇。”刘占山觉得自己的话不到位,又改口:“他应该多向地主要钱,那是对敌斗争的一种方式。”
马向前嘟囔:“新社会是各尽所能,按劳分配。”
“咳、咳,你老嘿长本事了,准是你老婆教的。”刘占山的声音很大:“十多年前我就说过,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谁也想不到,付老师这朵鲜花,真的插在牛粪上了。”
马向前嘿嘿笑,把心里的不愉快扔到甸子里。
付亚辉在马向前心中的位置极重要,评论付亚辉好与坏,成了马向前评价说话人好坏的标准。
刘占山问马向前:“吴有金当队长,给你多少工分儿?”
“十二分儿。”
“我也给你十二分儿,你爱干不干!”
马向前没说干不干,大眼珠子干瞪着,像是默认。
刘占山要拿住马向前,大声说:“你不干更好,有的是人愿意干。”
“我不干!”
刘占山这一招没好使,反倒激怒马向前,他的声音比刘占山还要高:“一个臭打头的,你爱用嘿就用嘿,嘿、嘿也好,我不伺候你刘大白话。”
刘占山的话也来得硬:“你伺候谁?我当队长是为革命工作,你当组长也是革命工作,让你干,你就得干,你不干,就是对抗革命!”
“我不管对抗啥,就是不伺候你,嘿、嘿也好,有办法你就想去。”
刘占山有办法对付马向前,他说:“你马向前长得五大三粗,连个打头的都干不了,回家怎么向你媳妇交待?”
“我不是干不了,我就是不想给你干,嘿、嘿也好,你刘大白话少跟我整这套。”
刘占山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