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课后的黄岭小学非常凌乱,教室需要清理,老师的办公室也要收拾,这些事不仅要学生做,老师也不清闲。和于占江老师坐对桌的是刘昭义,他办公桌的三个抽屉坏了两个,于老师的办公桌是三条腿。
于老师回到泡子沿的老家土房里闲呆了三个月,小队的造反派组织让他参加农业生产,贫下中农看他太瘦,没有认真改造他,分出一些轻活让他干,于老师过了一段平静的生活。他仍然不死心,又试图联系罗老师。
庞妃中学改成新曙光中学,校园成了群众表忠心和开大会的专用场所,时有武斗发生,还有一些混混在校园里寻衅闹事打群架,教室的玻璃所剩无几。思想进步的老师和红卫兵一起闹革命,大多数老师各奔东西,罗老师等一批牛鬼蛇神被解除看押,问题严重的住进牛棚,其他人自找藏身之地。一年多时间,于老师没得到罗老师的一点儿消息。
复课仅限于小学,所有的中学生都失去上学的机会,新曙光中学用不着教书先生,于占江被安排到黄岭,给没上完小学的孩子们上初中数学课。
于老师比以前还瘦,对面桌的刘昭义形容他:“我不敢出大气,怕一出、出气,把于老、老师给、给吹进别、别的办公室。”刘昭义教语文,教材自己找,旧得语文课本染上封资修的颜色,刘昭义不敢用。他辅导学生学习伟大领袖**的光辉著作,背语录,背诗词,背老三篇。刘昭义背书不结巴,这是他在学生时代练就的真本领。
刘喜是被哥哥逼着复学的,这次逼的手段不是踢腚根脚,而是不让吃饭,把刘喜饿了一顿后,刘强问他:“挨饿的滋味儿好受不?”
刘喜如实回答:“不好受。”
刘强说:“知道不好受就去上学。”
刘喜说:“我想在队里挣工分儿,让家里买些粮食,省得一到夏天就吃野菜。”
刘喜的话感动哥哥,他把刘喜拽起来比个头。刘强说:“你的个头不合格,还不到挣工分儿的时候。”
刘喜说:“听妈说,你像我这么高的时候,就是劳动力了,我也是劳动力,也能挣工分儿。”
刘强拉刘喜坐下,稍作沉思,饱含热泪说:“哥哥并不是想当劳力,非常想读书,条件不允许啊!我念完小学,被剥夺上初中的权利,你二哥念完初中,上高中的权利也被剥夺。你赶上好时候,复课不用考试,可要珍惜,多学点知识。”
“学习知识也没用,每个人都知道这样的现实,学会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
刘喜的话噎得刘强直瞪眼,想用“腚根脚”给弟弟施加压力,又觉得不合适,弟弟的思想往成熟方向发展,最好的方法是引导教育。刘强说:“爸爸的好坏,不能全从政治的角度看,也不能用他掌握的权势来衡量,你以后会懂。目前看,有什么样的爸爸,不是我们能选择的,但是,走什么样的路,怎样走,我们可以选择。你不是怕挨饿吗?我问你,粮食充足了是不是可以吃饱饭?现在的口号是过黄河,过长江。用土办法种田,苞米苗的间距一步远,每年要铲五遍地,打下的粮食就那么几百斤,啥时能打胜翻身仗?现在的杂交高粱产量高,听说是国特从外国整回来的,那是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咱们的知识比外国高,就不用国特冒风险。”
刘强满以为用大道理可以说服弟弟,想不到刘喜冒出的话很气人:“打多少粮也没用,都得交公粮,支援亚非拉,支援帝国主义国家的人民起来革命,我们照样吃三百六十斤口粮,我嫂子还得去挖野菜,加点糠面,给全家人做菜团子。”
刘强还想说学习知识可以多练钢铁,多造轮船,多造机器等等,让刘喜顶撞后,觉得说出来也没用。他瞪圆眼,让杨秀华把吃剩的大饼子藏起来,对刘喜说:“你要抗住饿,就不用去上学。”
杨秀华没看紧,刘喜偷到一个大饼子去了学校,他的班主任是于占江,好朋友刘昭义教他语文课。
刘昭义是开放式教学,课堂纪律不严,学生缺课也不管。他把放牛时摔坏的琵琶琴修好,闲来无事在操场边上的杨树下弹奏,忘掉放牛时的乐曲,弹得都是**语录歌。于老师不再吹箫,刘昭义说他吹不动,并得到全体老师的认同。就是这样一个吹不动箫的瘦麻杆儿,一到课堂上就精神焕发,恨不得把他所有的知识都倒给学生。他给一个外文字母都不会的学生讲方程式,而且认真严格。
也许学生们看他瘦得可怜而不愿气他,也许是他的教学精神理应尊重,也许是这些十四五岁的孩子已经知道学习机会来之不易,众多因素的结果,于老师的课堂纪律非常好,以往的淘气包都不捣乱。
用刘喜做的教棍教训刘喜的陆德全老师调到公社当文教助理,刘喜也失掉坐前排又不串座的特殊待遇,于占江老师把他安排在最后边,和马金玲在一起。
马金玲坐在板凳头上,刘喜看出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