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下得长,整整二十天不见天日。刘屯人在雨前抹了房顶,绝大多数人家还是漏了房子,也有一些人家因干柴不足影响烧火做饭。小南河的洪水几起几落,没有决口。水口排灌站的六台大水泵全部开启,把各沟渠流往刘屯的积水排入大辽河。
庄稼拼命地喝水,让未来的生命膨胀。甸子上的青草得到滋润,舒枝拔节,扬花吐穗,没有结籽能力的在土里伸根,为未来争取生存的地盘儿。鱼籽生命力强,有了水就能孕育,在沟沟岔岔和草甸子的水泡子里,成群结队的小鱼游动着,应了刘屯的一句老话,只要有水,就会有鱼。
当掉队的流云还没溜走时,红日喷薄而出,红霞方丈,光照万里。刘屯人看到,雨季已经结束,汛情基本解除,一年的劳动正在显现成果。
生产队的高音喇叭响起来,吴有金召集社员给牲口棚掏水,修补被水浇塌的牛圈和猪圈。
刘喜头一天到队里出工,马向前安排他跟车拉碱土,车老板儿是何荣普。
何荣普不停地晃头,话很少,除了往车上装土外,就是用“驾”、“哦”、“吁”几个单词和三匹老瘦马对话。
马向前给刘喜记六分儿,比妇女劳力还要少,刘喜不干,马向前对他说:“瞅你那嫩胳膊嫩腿,还不如麻杆儿结实,嘿、嘿也好,给你六分儿就不少!你要是有能耐,先跟我比试比试。”说着伸出胳膊,放直对刘喜说:“你要能把这只胳膊压下去,我给你十分儿。”刘喜扑上去,用肚子往下压,马向前抬胳膊,把刘喜挑起来。刘喜不甘心被耍弄,在马向前的肩上狠狠地咬一口。马向前大怒,伸手要打刘喜,却见刘喜对他嘻笑,马向前大声说:“我不跟咬人的小疯狗对奏,嘿、嘿也好,我是看你大哥的面子,不然我给你记四分!”
刘喜在心里骂:“有点力气没啥了不起,还不如笨猪,付老师嫁给你,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马向前让小半拉子刘喜给何荣普装车,任务还不减,别人拉几趟,他也得拉几趟。
路难走,马车的轱辘往泥里陷,急得何荣普满身是汗。刘喜则高兴,这样可以少装车。一天下来,刘喜不但不显累,还觉得坐马车挺舒服,也认为在队里干农活挺有意思。
几天以后,队里开始收割秋草,社员们起早贪黑,泡在脚面深的水里,蚂蝗叮腿,烈日晒着后背,刘喜切实体验了劳动的艰辛。
马向前有一双新布鞋,是付亚辉抽空做的,针脚不密实,做工也不精。他不舍得穿,干活时扔在草捆上,光着宽脚板在草茬子上走。马向前的钐刀把长,刃锋,抡下去开出六尺宽的通道。刘强在相反的方向下刀,两人把割掉的草拢在一起。其他社员也这样割,从后面看上去,割在一起的草像春耕时犁出的垅台。刘喜试几下,不但草拢不到一起,还割不净。马向前说他是秃老婆画眉,让他用小刀去割树丛间的草,刘喜边割边玩儿,草没割多少,却捡了不少草蘑菇。
由于城里的工大八三一节节败退,在农村的残余不是解甲就是投降,公社调整了斗争的方向,把抓革命、促生产提上工作日程。孔家顺书记明确指示,一定要打好农业翻身仗,上缴的公粮一定超过往年。吴有金、刘奇抓住这个机会开了全体社员大会,郑重宣布:除刘辉、马向东两位在职的革命干部外,包括羊羔子在内的所有造反团成队员,必须回队里劳动,否则不给记工。
羊羔子心里不平衡,干活吊儿郎当,他抱怨“老山东”不识真假人,还说“老邪门子”没有好心眼儿。刘满丰听不下去,和他争执。羊羔子用省联成员和烈属的双重身份压刘满丰,让他老老实实,不许乱说乱动。气得刘满丰亮出手枪,在众人面前叫喊:“羊羔子再不老实,革命的八三一战士绝不手软!”
刘满丰和羊羔子的冲突被马向勇看到,他脸上露出奸笑,一阵激动之后,一个阴毒的计划随即产生。
马向勇把善良看成软弱,把正义看成愚蠢,把亲情当成诱饵,把乡邻当成攻击的目标,把吴有金当成挡箭牌,把马文兄弟当成打击别人的工具。他曾想拉拢和利用刘奇,让刘奇和刘仁一样和他站到一起,后来感觉到不可能。刘奇在他心中变成一块不香不臭的大石头,这块石头很硬,任何邪恶都啃不动他。
明知啃不动,马向勇试图搬倒刘奇,又深知没这个能力。但是,他坚信魔鬼没有办不成的事情,既然天狗能吞下月亮,黑鱼精就能把龙潭搅混。他看到刘满丰用枪吓唬羊羔子,眼前一亮,说了句:“机会来了!”
那天收工回家,他连晚饭都没顾得吃,摸黑去了公社。
刘屯荒地多,草片大,割草、凉草、捆草到堆垛需要二十几天的时间。秋收在即,这段时间很繁忙,往往是天没亮,男女社员就下地捆草。
被露水打湿后的草杆儿软,容易打捆,把露水捆到草里,又能增加重量,色泽又好,冬天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