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都变了调:“你,你把马文给我找来,问他还能不能管管这个狗杂种?奶奶日,再混也不该混到这个份儿上!”
刘仁帮吴有金从炕里捡回烟袋锅,吴有金勉强把它对到烟袋杆上,两只手哆嗦,装进烟袋的蛤蟆烟还没有撒地多。
搁以前,吴有金愿意在家里商量事,自从吴小兰从城里回来后,吴有金常躲到刘仁家。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在城里蓬勃发展,小小的街道成衣铺根本经不起运动的冲击,也不知缝衣服算不算走资本主义道路,无产阶级革命者也不许它存在于国有经济的夹缝中。成衣铺关门,十几名裁缝各奔东西,吴小兰没领到工资,提着几件还没完工的裤子回到刘屯。
吴小兰到家后,情绪极为低落,不用吴有金看着,她也整天不出家门。她变得胆小,怕见到任何外人,连解手都选择在晚上。让吴有金更心痛的是女儿无缘无故地发火,家里人都得让她三分。吴小兰有意敌视马家人,不但不给他们好脸色,还在他们面前哭闹。马文背后骂她是疯子,咒她一辈子也找不到婆家。马向勇一脸阴笑,看不出是幸灾乐祸还是无可奈何。
吴、马两家人还经常往一起聚,他们选择在无牵无挂的刘仁家。
刘仁找来马文,也找来马向勇,两人刚进屋,吴有金就指着马文的鼻子吼:“你以后少围着肖艳华的屁股转,好好管管你的儿子,老少不分,还不如一条活驴!”
马文还是头一次听到吴有金说他这样重的话,气不打一处来,心里说:“你少教训我,我儿子再不济,也比你闺女强。那屁事儿谁还不知道,她跟刘强钻草垛,到现在也找不到主。”但马文知道吴有金的脾气,他听到这样的话,会把肺气炸,以后两家的关系就得掰。马文把脸憋得通红,嘴动了几次,也没吐出一个字。
马向勇急忙打圆场:“吴大叔消消气,我早就说过,这向东确实变得不像话,分不清远近,越来越混。这也是被刘辉带的,不是革命就是斗争,把亲情丢到脑后。我是他叔伯哥哥,他跟我还摆团长的架子呢。”
吴有金骂了马文,心里的气泄出一些,他点着蛤蟆烟,狠狠地抽一口,吐出一大团烟雾。吴有金说:“别说你是他哥哥,马向东说了,就是他亲爹,他也不讲情面。”
“这个王八犊子!”马文终于开了口:“当个造反团长,美得上了天,其实狗屁不是。”
刘仁小声嘟囔:“官升脾气长呗。”
“屁官儿!”马文说:“跟他妈刘辉一样,一有运动就兴风作浪,运动过后就憋茄子,我看他那个团长不怎么正统,愿当初,就不该让他和刘辉一起干。”
马向勇在屋里晃了几圈儿后,发挥出他的讲演才能:“我看向东当造反团长是好事,大家不必看不惯。这个朝代,有权就有一切,不管他的官儿正统不正统,当官儿就比百姓强。马向前当了那么几天战斗兵团的小官儿,就有一堆跟屁虫,刘辉就不敢把他怎么样。如今刘辉调到公社,咱向东一手遮天,这是对咱们有利的好事,吴大叔不必生那么大的气。”
吴有金怨气很深,马向勇的解劝没起作用。
吴小兰这次从城里回来后,骂马向勇是狗头军师,说他一肚子阴损。也许是吴有金觉得愧对女儿,也许是一次次的运动、一次次的斗争搞得他晕头转向,是非标准变得越来越模糊,对这个满脸赘肉的瘸子不如以前那样信任,有时会生出反感。吴有金说:“刘辉把咱刘屯折腾得不轻,谁都看得见,说不定哪天折腾到咱的头上。对马向东这个人,我这当姨父的不该说难听话,又不得不说。说穿了,他就是刘辉的一条狗,刘辉让他咬谁他就咬谁,你们没听见,他刚才还把胡永泉搬出来威胁我。”
“他敢?”马文大声吼:“反大天了,我怎么揍出这么个混账东西!村里那么多人和我们作对他不敢整,要拿自己的姨父开刀,真他妈是吃屎撑的!什么造反团长?我不听那些屁事儿,今晚就打断他的腿,看他还蹦跶不,胡永泉追查下来我去顶罪!”
马文并不想去打儿子的腿,他搬出胡永泉,一方面是虚张声势,一方面是说给吴有金听。他的这套伎俩,被马向勇看得清清楚楚。马向勇说:“三叔你也别激动,咱们别说打断向东的腿,连他的毫毛也别碰。向东提出要地方办公,也是革命斗争的需要,小队没地方,可以把小学校让给他,那里又有教室,又有办公室,造反团在里面打滚儿都用不了。
刘仁在一边说:“我也提过这个建议,马向东不采纳,他得罪不起付亚辉。”
马文说:“熊货,屁也干不成,连个小学老师他都怕,还他妈当造反团长呢!不就是丢裤子的那个丫头吗?急眼给她捅出来,正好咱村游街的人不够多,把她也加进去!”
马向勇边晃边说:“我看向东不是怕得罪付亚辉,他是怕刘强,付亚辉是一个大姑娘,能在咱刘屯站得这样稳,不能说和刘强没关系。”
“刘强算个屁?”马文站起身说:“他是漏划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