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学生,从来不讲这些敏感的大道理。尽管这样,仍然有老师对他不满,说他是狗改不了吃屎。于老师虽然话少了,有人觉得,他说出的话能把别人顶到南墙,早晚还是挨整的角色。”
于老师还有一件事让别人看不惯,说他生活不检点。他和罗老师打得火热,被认为男女间胡扯,正派的人们用可怜的态度嘲笑他:“你说你瘦得像麻杆儿,吃口饭保住命就行了,有那种非份之想干什么?”更让人不可理喻的是,这种非份之想竟然想到罗老师身上。罗老师是什么人?被镇压的反革命老婆,别人躲还来不及,他伸着瘦长脖子往上撞。
罗老师靠一张美丽的脸蛋和知识女性的身份嫁给一个大她十一岁的男人,这男人很有地位。后来查出他是隐藏下来的国民党特务,虽然和日本关东军有过拼死搏斗,但是,他双手沾满无产阶级革命者的鲜血,人民政权不能放过他,一颗子弹结束他的荣华。当时,罗老师还是热血青年,只可惜她是一个孩子的母亲,这孩子身体里流着侩子手的污血,罗老师一辈子也摆脱不了和侩子手的干系,永远生活在悔恨和自责之中。罗老师教刘志语文课,写的字和她本人一样秀丽。她讲课口齿清楚,语音标准,朗诵散文最动听,读到动情处,常常露出少女般的悲痛和欢乐,
罗老师故意和学生拉开距离,特别疏远刘志这样的非贫雇农子女。刘志不喜欢她,见到她就眼斜。
刘志就是饿晕在罗老师的语文课堂上,罗老师装做没看见,仍然讲她的语法和词汇。是于老师找来刘志同村的贾孝忠,贾孝忠连背带扶把他弄回家。
晕倒后第二天,刘志带着炒面去上学,路上感到浑身无力,一个半小时的路程,他挣扎了二个半小时才到学校。炒面有限,他现在还不能吃,课堂上,尽管饿得眼前模糊,他还是强挺着。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刘志发现书桌里多了一个纸包,打开一看,是半个大饼子。刘志以为是谁故意害他,让他重演小学时“红蓝铅笔”的悲剧。
悲剧的当事人辛新也考上中学,和刘志一个班,两人从来没说过话。因为红蓝铅笔的缘故,刘志总是用斜眼对待辛新。刘志虽然知道那件事不怨辛新,但是,抹不掉对辛新的忿恨。他认为,如果辛新不丢红蓝铅笔,谷长汉就没有理由那样难为他。
刘志看着喧乎乎的大饼子,满嘴的口水要往外涌,肠胃绞着劲,恨不得立刻吞下。他抑制自己,在心里说:“准是有人不安好心,拿大饼子逗弄我,我一动它,保证有人喊丢了吃的,让我赔他不说,更让我当众出丑。”快下课时,刘志斜着眼把班里的同学看了一遍,没有发现异样。他在包大饼子的纸上写了四行字:“饼子虽好吃,但是我没动,不安好心人,请你快拿走。”中午,刘志没回教室,他认为,书桌里是个是非之地,想办法尽量避开。
上课的铃声响后,刘志回到教室,大饼子不见了,他轻松地出了口气。第二天,他的书桌里又出现了大饼子,香味儿挠着他的心,愤怒把眼睛挤斜,刘志气呼呼地离开教室。
第三天,又有大饼子。刘志改变前两天的态度,暗自说:“大饼子里就是放毒药,我也先吃了它。”已经饿急的刘志,几口就把大饼子吞到肚子里。
一下午没人找大饼子,这让刘志感到奇怪,更奇怪的是每天都有半个大饼子放在他的书桌里。
刘志吃着大饼子的时候,总发现辛新偷着笑,忽然想到:“莫非放大饼子的人是她?她在前座,有放大饼子的机会。”刘志开始认真地审视辛新,发现这个一脸鼻涕的小丫头已经出落成丰满成熟的大姑娘,以前的细黄小辫变成黑色短发,脸蛋儿白白净净,眼睛水汪汪,黑白分明的眼珠仿佛泡在纯重的柔情里。辛新也意识到刘志猜到是她放的大饼子,回过头看刘志,目光相遇时,刘志很不自然地躲开。
在刘志的记忆里,都是别人对他的欺负和歧视,逐渐形成逆反心理,惯用仇恨的斜视对待政治上强势之人。对待女同学,他总是抱着躲避的态度,班里女同学的面孔,他几乎分不清楚。今天,他才观察辛新,不仅是辛新的美貌征服了他,更主要是辛新的善良把他感动。刘志从小到大,只有母亲和奶奶关心呵护他,又出现一个关心他的女性,让他初步体会到,这个世间在母爱之外还有别的温情。也许这种温情对别人无所谓,而对政治高压下的刘志来说,比大救星的恩情还要深重。刘志感激辛新,甚至产生报恩的想法,暗下决心,再苦再难也要把功课学好,将来有出息,一定偿还辛新的帮助。刘志没想到、也不可能想到,他这种复仇和报恩的极端情绪,不但报答不了辛新,还会亲手把她葬送!
家里知道刘志在学校吃不饱,李淑芝除了给刘志带炒面外也没有别的办法。孩子都是吃饭的年龄,又周济了杨家一些粮食,刚上冬就感到粮食紧张,同时也感到手里钱打不开捻儿。
李淑芝也到队里出工,都是在农忙时,顶个半拉子,挣不了几个工分儿。刘强是壮劳力,又赔了吴有金的工钱,工分儿不比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