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冒雪回了家。
王淑芬没关房门,任凭大雪往屋里灌,她蹲在炕灶前,望着快要燃尽的柴禾,等着女儿回来。
刘屯下了几场雪。
一场春雪又把刘屯包裹起来,刚刚返暖的天气突然变冷。白天,积雪的表层在阳光的照射下开始融化,夜间又结成坚实的冰层。太阳刚偏西,孙胜才来到空荡荡的南甸子。他穿一件露着脏棉花的破棉袄,没有扣子,用草绳系着腰。棉裤上的棉花掉的所剩无几,说是棉裤,实际比夹裤还要薄。也不知谁给他两只棉鞋,一大一小,小的被顶得露了脚趾,大的鞋帮已经折断。最能御寒的是他头上的狗皮帽子,帽子上的衬布已经没了,毛皮脏得变了颜色。孙胜才把帽带紧紧地系在脖子上,瘦小的脸被罩住,只露出左右转动的小眼睛,小眼睛挤出泪,他委屈地嘟囔:“老犊子到处跑骚,也不说管管家?”
孙广斌是壮劳力,在大食堂吃完饭就到马大坑刨黑土,活计累,时间紧,抽空还往瞎爬子家里跑,自己家已经三天没烧炕。炕上凉,拔得孙胜才犯了拉稀的老毛病。为了让炕上暖和些,孙胜才自己到甸子上捡柴,在拿了麻绳的同时,他也没忘带夹子。
大雪天,正是打鸟的好机会。南甸子上铁雀最多,成群地落在树上,在雪地上扫块儿空场,铁雀就会落下来找食吃。技能高的还能打到仨半鸡,这种鸟肥大,三个鸟有半斤肉,烧着吃,非常香。另外还有黄雀、家雀,这些鸟个头小,没人爱打。
孙胜才穿过南甸子,先去了一块玉米地,这块地没深翻,玉米茬子露出雪面。他用脚踹断几棵茬子,看了几眼,没有捡,继续往南走。那是一片柳树林,长的全是柳树毛子,孙胜才用手拽了拽,树枝柔软,折不断。孙胜才放弃折柳树的念头,又想到青年林,那里树多。但是青年林的小树都长得茂盛,没有干死的枝条。孙胜才把目光盯上大柳树,它上面有很多干枝,不费劲就可以掰一大捆。孙胜才又有顾虑:“大柳树挺神的,折了它的枝,会不会留下后患?”孙胜才想放弃,可是,到处是雪,已经没处找干柴。再不烧炕,根本就没法住了。想到睡在热炕头儿上的舒服劲儿,他咬咬牙,心里说:“管它呢,弄点干柴烧热炕,省得拉稀肚子疼,阎王爷抱小鬼,好受一会儿是一会儿。”孙胜才爬上树,手忙脚乱地往下掰干枝,约莫差不多够背了,他跳下树,忙三火四地把树枝拢在一起,心里慌,他想立刻离开这里。但是,雪上的脚印又引起他的兴趣,一阵紧张后对自己说:“多少天没吃到荤腥了,如果逮住一个野兔或者傻狍子那可太好了!”从雪上的脚印看,不是野兔,也不像狍子,是什么野生动物,孙胜才也说不清楚。出于好奇,他顺着脚印找去,没走几步,前面是一个凸起的雪包,孙胜才忽然想到,这是淹死鬼的坟地。惊吓过度的孙胜才腿发软,直着眼往雪包上看,坟边有个洞,雪上的脚印直通洞里。他不自觉地喊出:“黄皮子”,哆嗦着捡起捆柴的绳头,拽着柴捆就往家走。他越想越怕,越怕走得越快,离开大柳树不远,孙胜才撒开双腿跑起来。跑到村子里,才想起鸟夹子丢在大柳树下。没胆量去拿,又舍不得丢掉,便打算求人帮他去取。
孙胜才首先想到了羊羔子,但是他知道,求羊羔子必须有条件,起码得给点儿好吃的。孙胜才自己还觉得饿,上哪找好吃的呢?他想来想去,想出一个好办法,找到羊羔子说:“青年林里鸟太多了,仨半鸡一群一群的,我在那下了九把夹子,眼看打住一只,怕惊跑别的鸟,我没取。等我把柴禾送回家,一定能打住九只,不信你跟我去看,咱俩对半分。”
羊羔子信以为真,跟着孙胜才去了南岗子,到大柳树下一看,孙胜才的九把夹子整齐地放在树下。羊羔子知道受了骗,非常恼火,又联想到自己的烈属身份,岂能让这样一个无知的混小子愚弄!他瞪着孙胜才大声说:“好你个稀屎痨,你唬弄别人行,唬弄我刘永烈,没门儿!这九把夹子也得平分,一人一半。”
孙胜才听说羊羔子要分他的夹子,这比分他的土房还要心疼。这些夹子太重要,从春天打鸟,一直用到冬天。有一次,孙胜才还打住只野鸡,他爷俩放在灶坑里烧熟,美美地吃了一顿,到现在还没忘烧野鸡的香味儿。为了保住夹子,孙胜才挺着脖颈说:“什么刘永烈?你就是羊羔子。凭什么分我的夹子?一把也不给!”
要在以前,羊羔子也就不再争,现在他觉得不平衡:“我是烈属,比你稀屎痨高一头。我饿着肚皮让你骗,这口气说什么也不能咽。”羊羔子越想越生气,趁孙胜才没注意,他迅速趴下身子,用手抱住孙胜才的双脚,往前一拱,孙胜才“噗”地一声摔在雪地里。羊羔子扑到孙胜才身上,孙胜才又把他翻下,两人滚在雪地里,打成一团。过一会儿,两人都打累了,全都罢了手,都告诉对方,不服气明天再战。
他俩各自从旧道两边的雪地里往家走,到家时日头落了山,都知道大食堂关了门,都回家找吃的。
孙胜才进了冰冷的家,把屋里翻个遍,一点儿吃的也没有,这才寻思起父亲:“老犊子去哪了呢?”他忽然想起,父亲总爱往瞎爬子那里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