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证行!”马文说得很干脆:“刘笑言是地主子弟,文化深,写几个屁字没问题。他虽然疯傻,还有明白的时候。这样的人,咱让他写啥,他保证写啥。”
刘笑言到大食堂来吃饭,吴有金问:“大饼子好吃不?”刘笑言又是点头又是哈腰:“好吃,好吃,真好吃。”吴有金又问:“大食堂的菜好不好?”刘笑言连连说:“好、好、好、好,非常之好。”说着伸手抓大饼子,马文并不急着给他,沉着脸问:“让你写份材料行不行?”刘笑言两眼发直,伸出的手不停地哆嗦,憋了半天儿他才说:“行、行、行、行。”马文把最大的玉米饼子递到刘笑言脏手里,又给他的菜碗里多加几条小鱼,刘笑言不住地点头,把脸上的皱纹全部笑开。
吃完饭,吴有金把刘笑言叫到他的办公室。说是办公室,其实就是小队部后面用土坯垒起的一个偏厦,窗户很小,用旧报纸糊着,里面显得狭窄和黑暗。屋中间有张八仙桌,还有两把椅子,这几件老式而又高档的桌椅都是没收刘有权的财产,由于油漆光亮,又结实,没被损坏。桌上放把水壶,是盛凉水用的,由于没人使用,水壶里没有水。它旁边放了三个蓝花大碗,碗边布满污渍,碗里覆盖一层灰尘。八仙桌上还有一个烟笸箩,旁边横放着一只短烟袋,烟袋里还冒着细细的白烟,坑洼不平的地上撒满尘土和烟灰。
吴有金示意刘笑言坐下,刘笑言找了墙角站直,两眼直直地盯着吴有金,嘴里流出口水。吴有金开门见山地告诉他:“不是斗争你,你不要怕,就是吃饭时和你说的事,让你写一份材料。内容是这样,今年咱队大丰收,亩产超过吨半,咱队的荒草片不算,大概也有两百垧地,总产是多少你自己算。再有就是大食堂的伙食好,有鱼有肉,社员都爱吃,吃完还唱歌跳舞。行了,别写跳舞了,听刘大白话说跳舞的女人不穿裤子,还让男人搂,太不象话!光写唱歌吧。什么大跃进,三面红旗,还有斗争阶级敌人,男女平等,小孩子和社员同吃一锅饭什么的,你只管写。再有就是三了,三是什么呢?我也想不起那么多,你是个书篓子,肚里装的词儿多,都倒出来,随便写,反正只许写好的,不许说领导坏话。说句土话,吹牛也得捡大的吹。内容就是这样,用啥词儿你自己掂对,写完念给我听,我听着对劲儿就交给大队,兰正还要看,写不好你就过不了关,明天也别想到大食堂吃饼子。”吴有金加重语气:“今天我让马文特意多给你盛了鱼,你要白吃了,以后连鱼汤也别想喝!”
刘笑言愣在旁边只是听,有时嘴角动动,但是一点儿声音也没发,口水不断流出,他用袖头抹。
吴有金大声问他:“你到底能写不能写?”
刘笑言面无表情地摇摇头,又点点头。
吴有金看不惯这种表情,站起来转身出屋,又忽然转回来,指着刘笑言说:“刘有权供你念了那么多的书,什么也干不了,真是没用的货,白糟蹋了那几条鱼。”
吴有金的这句话不知从什么方位击中这个疯子的神经,刘笑言两只眼角各掉下一颗眼泪,他低着头,费了好大劲说出一句话:“我能写。”
“那好,你就在这个桌子上写,写完给我念念,我不能相信地主子弟写的东西,上交之前,我先审核。”
刘笑言痴痴地笑,又有两颗泪从他痴呆的眼里掉下来。
吴有金对着刘笑言摆摆手:“写吧,写吧,给你半天时间,我认为写得好,让马文再给你加一勺菜。”
吴有金想转身出门,看到刘笑言仍然直愣愣立在墙角,他回过头喝喊:“你到底能写不能写?别他妈混大饼子吃!”
刘笑言哆哆嗦嗦地抬起两只空空的手,吴有金这才反应过来,写文章需要纸和笔,这两样东西,刘笑言根本找不到。吴有金说:“说你傻吧,有些冤枉你,缺东西你不会言语一声?你等着,我去给你找。”
吴有金回到家,想和吴小兰要笔和纸,吴小兰到队里出工去了,他打开箱子自己找。把吴小兰的书和作业本都翻遍,也没找到一张没写字的白纸,钢笔也没找到。他让吴殿发把姐姐从地里叫回,吴小兰只好把自己用过的钢笔给了父亲,吴有金在纸上划了划,不出水,啥也写不出。他问吴小兰钢笔水在哪,吴小兰一个劲儿地摇头。吴有金央求女儿:“这是上级给的政治任务,你爹必须完成,好不容易找了个刘笑言,他答应能写好,你别耍小孩子气,快把钢笔水给爹吧!”
吴小兰听说让一个疯子写上报材料,觉得很可笑。她从墙角的木架底下拿出墨水瓶给了吴有金。吴有金看也没看,从吴小兰的作业本上撕下几张纸,急忙去了他的办公室。当他把纸和笔交给刘笑言时,才发现墨水瓶早以空得干了底。吴有金很窝火,气得嘟囔:“小丫头片子,拿你一点儿办法也没有。这几个孩子就你敢犟嘴,都是你娘惯的。”他问刘笑言:“不用钢笔能写不?”刘笑言说了句明白话:“用毛笔也行。”吴有金心里亮堂一些,自言自语:“毛笔好找,黑墨也可以弄到,就看刘笑言的本事了。”
刘笑言用毛笔在吴小兰作业本的背面写好了上报材料,吴有金让他念,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