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梅子打着灯笼在为三太太引路。大梅子左右看了看,道:“三太太,老伍……”三太太道:“回屋再说吧!”二人不再说话,默默往前走去。在夜色中,陶家大院的建筑显现着模糊的轮廓,感觉有些阴森。回屋的路上,打更的家丁提着灯笼,打着梆子,在院子里走着。大梅子的神情很糟。
三太太和大梅子进了屋子,大梅子关上门。
三太太道:“老伍怎么说?”大梅子道:“老伍说,他不知道五姨太是什么人。”三太太道:“你信了?给他喝解药了?”大梅子道:“他说了一件事,我只好给他喝了。”三太太道:“什么事?”大梅子道:“咱们俩的事!”三太太惊道:“啊,他知道!”大梅子点头。三太太道:“陶家到处是秘密,陶家也没有任何秘密!”大梅子道:“老伍说,是他在暗中帮仪萍,那两个死警察,就是他送到阎探长家里的。他说那天我进芦苇荡,他一直跟在后面。”三太太问道:“老伍他为什么要这样呀?他为什么要帮仪萍呢?”大梅子道:“他没说,他只是说,总有一天,咱们会知道的。”三太太道:“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谜呀!……”
清晨,两只小鸟在树上叫着跳来跳去,十分活泼。仪萍推开窗子,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看上去她心情舒畅。仪萍刚要缩回身子,却看到了什么,突然停在那里。原来她看见了陶书远。那时候的陶书远正坐在亭子里写着什么,神情专注。从侧面看,年轻人英俊秀气,超凡脱俗。仪萍被吸引了,凝神看着他。
陶书玉走过来了,她显得有些迟疑,道:“二哥,起得这么早呀?”陶书远看了她一眼,没有理会。陶书玉道:“二哥,你还生气呀?”陶书远道:“你个小丫头,我和你生什么气呀!”陶书玉乐了,道:“二哥,咱们什么时候开学呀?”陶书远道:“校长被当做革命党给抓起来了,什么时候放人不好说,等着吧。”陶书玉道:“二哥,我的作业你给批了吗?”陶书远道:“批了。”陶书远拿给陶书玉看。陶书玉念道:“语言流畅,句子优美,只是显得空洞无物,缺乏真情实感。二哥,我这写得多好呀,你不表扬我,还批评我,你这个二哥呀,真想难为死我呀!这不好呀,你听,我给你念呀——‘风是季节的使者,云是雨水的使者。当风轻轻地刮过,你就会听到春天的消息了;当云缓缓地飘来,躁动的大地就会安静下来,因为它们将会得到爱的滋润。’多好呀,多美呀,这叫空洞无物?这叫缺乏真实感情?陶老师,你跟我说吧,怎么才叫不空洞,怎么才叫有物,怎么才叫不缺乏真实感情?说,说吧!”陶书远道:“你考我呀。”陶书玉道:“对,我就考你了,怎么办吧?”陶书远道:“好吧。我跟你说呀,一篇文章,要有感而发。所谓有感而发,就是要表达一种思想。你的这篇文章,虽然词句优美,但读完后,却不知所云。也就是说,不知道你想告诉我们你想说什么。这样吧,我在中学的时候写过一篇作文,也叫春天来了,我给你念念——‘你悄悄地来了。昨夜的风还是瑟瑟的,今早起来,蓦然发现,柳绿了,花红了,燕子呢喃而唱了,农人们吆喝着牲口下田了。我仰起脸来,吸一口甜丝丝凉丝丝的空气,五脏六腑是那么的清新。我就知道,你来了,一定是你来了。我多么渴望,让你牵着我的手,走进田野,走进无边的草原,在蓝蓝的天空下翩翩起舞。可是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我家的院墙太高了、太厚了,我家的门,一道一道太多了,太重了……我只能站在院墙上看着你来了,又去了,看着你消失在天地之间。那一刻,我的心是酸酸的,苦苦的,我知道,那是我的眼泪流到了里面去,在泡着我的心……’”
仪萍站在窗前听着,眼里竟有了一层泪水。
陶书玉哭了,扑在陶书远怀里,道:“二哥,我没想到,你心里这么苦呀,这么苦呀,二哥!……”陶书远一只手轻轻搂着陶书玉,道:“好了好了!”陶书远无意间发现,仪萍正站在窗里往这边看着。发现陶书远朝这边望,仪萍关上了窗户。陶书远怔怔地只能看着仪萍的窗子了。
起床后,三太太依然显得心事很重,眼皮有点肿。她洗完了脸,坐到了梳妆台前。大梅子为她盘头。大梅子道:“三太太,书玉和二少爷……”三太太道:“这事儿不好办呀,书玉就是看上了书远了,拦都拦不住。我就怕这孩子任性,书远不理她,女孩子家,为这事儿容易做病呀!”大梅子道:“那怎么办?”三太太道:“实在不行……咳,再说吧。”大梅子看镜子,道:“女孩大了,就是比男孩操心呀。其实他们俩,我看挺合适的。书远也真是个好孩子!”三太太道:“你说的,他们是兄妹呀,怎么行!”大梅子道:“就是呀,就差这呢!三太太,这么些年了,你还这样年轻!”三太太道:“我本来也不老嘛,我才三十五岁嘛!”大梅子道:“可不,才三十五岁……你来陶家大院,快二十年了。”三太太道:“这二十年呀,怎么过的呀。快了,快出头了。”大梅子道:“快出头了?”三太太道:“你不觉得,这大院里的人,应该散伙了吗?”大梅子一愣,道:“该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