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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五陵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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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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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两条腿捏了个遍,又捏了胳膊和肋骨,对围在身边的人说:“没事,都走。不要围到这里。”随后对赵俊良说:“看着他,千万不要动他!等我回来。”说完,转身就走了。

        大火彻底扑灭了,只有浓烟在冒。大部分看戏的人在礼节性地表示过关心和慰问后提着救火的家具逐渐离去了,只有少数人还在帮着清理残存的戏台或站在周围议论。马碎牛的结拜弟兄和习相远都没有走。油灯也没有走。

        可继也没走,他坐在桶梁上,定定地看着马碎牛。

        “你咋不呆在饲养室?”马碎牛问。

        “你大把我换下来了,他让我来看戏——我得赶紧把他换回来!”可继猛然醒悟过来,站起身提上水桶就走。

        大队长已经完全恢复过来了,慰问过马碎牛后他开始调查起火的原因。有几个七八岁的男孩夹缠不清地说了半天,这才听出了眉目。原来有几个坐在后台听戏的人嫌草地有蚊子,就点了一堆湿柴沤烟。但终因呆在后台只能听声而不能看影而中途离去,走之前,沤烟的火种只是被他们踩了几脚并没有完全熄灭。几个小男孩看到后,爬上渠边的绒线花树,搬下来一些枯枝,又在上面放了许多麦茬还鼓起嘴巴吹动。明火再次燃了起来,他们又架了些半干半湿的柴草取乐。当浓烟借着风势扑上后台、明火“嘭”地一声燃烧起来时,那几个小孩吓跑了。

        “哑柏红”十分平静。他并不关心失火的原因,他甚至也不去检查戏班的损失。他只摆动了一下下巴,一个形同妖怪的拉板胡的乐人就接过了赵俊良怀中的皮影。“哑柏红”不怒不喜地走到马碎牛身边,看了看满天的星星和那大半拉月亮,就地一坐,两手搂着膝盖,缓慢地问:“你爱看我的戏?”

        马碎牛痛苦地笑着,说:“我和我大跟着你的戏班都看了好几年了;你唱的真好!”

        “哑柏红”并不安慰马碎牛,依然是那么平静,说:“我知道。你和你大总是坐在前几排。”

        马碎牛高兴的不得了,说:“你能看见我?”

        “哑柏红”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沉默了一会儿说:“听你说话我就知道你唱不了戏,要不然我一定破例收你为徒。”说完再不言语。完全没有戏台上巧舌如簧的风采。

        仅仅一句话,已经让马碎牛激动万分了。

        大队长过来了。事故的原因已经弄清楚了,当务之急是和“哑柏红”商谈如何善后。

        他看着仍然躺在地上的马碎牛,感激地说:“碎牛,你把大伯救了。大伯得谢谢你。”

        马碎牛听见了却不言语,甚至都不去看大队长一眼。他只是专注地看着“哑柏红”。也许是他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能和“哑柏红”如此近距离地交谈,那脸上就洋溢着尊敬、崇拜和幸福。

    大队长问“哑柏红”:“你看这事咋弄?都损失些啥?我大队赔。”

    “哑柏红”沉默良久,说道:“这戏明天晚上重演。你把台子搭好,我也不要谢礼;算是我对这娃的一点心意。”

    大队长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戏班的行头赔起来可是很贵的。虽说损失不大,但真要一把拿出许多钞票来也非易事。“我大队赔”云云,也不过是一句硬气话。他立刻满脸堆笑,立马邀请“哑柏红”到村上吃饭。“哑柏红”说:“你先走,我还有点事。”大队长再三嘱咐后先回村安排夜饭去了。

    “哑柏红”慢慢地从脖子上取下来一样东西递到了马碎牛手里,他郑重地说:“你收好。以后有啥事,就拿着这个牌子到哑柏镇来,不管我在不在,镇上的人都会帮你。”说完,站起身走了。马碎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远去后这才看了一下手里的那个东西——他的结拜弟兄也一个个把头聚过来看——那只是一个小铜牌,微弱的光线映照着上边阴刻着的四个金石文字“哑柏族人”。

    吴道长来了,还有马垛。马垛拉着个架子车,车上铺着一床棉被。吴道长用两块木板夹住了马碎牛骨折的那条腿,长生拿出一条细绳来,在上边缠了两道后就紧紧地绑扎住绳头,习相远抬着马碎牛的上身,狗娃和怀庆抬着腰,秃子和明明就捧着马碎牛的两条腿,五个人小心翼翼地把他抬到了架子车上。

    油灯告别了马碎牛和他的伙伴,一步三回头地回茂陵车站了。

    马垛神色凝重,一言不发地拉着架子车,在马碎牛伙伴们的簇拥下,跟在吴道长身后去了药王洞。

    那些包围着露天剧场的小商贩早已带着他们的电石灯于戏剧中途就离去了,天地间明亮的只有天上的星星和暗淡的月亮。

    习相远没离地方,他背着手,目送着马碎牛渐渐远去。黑暗中,只有泉水低沉的轰鸣和渠水哗哗流淌的声音与他作伴;远处影影绰绰的人影消失后,他叹了一口气,开始踱起了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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