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活的筷子、勺子而频频移动。雪白的米皮盛进了碗里,碧绿的小芹菜盛到了碗里,盐、醋、调味水盛到了碗里,但当瓷钵里油红窜香的油泼辣子即将被一把铝勺舀起时,她急忙说了一句:“多放些辣子。”看得出来,她一直都在等待着这个时机。卖凉皮的妇女应声笑着,铝勺向下一沉,一直挖到了钵底。那青年女子松了一口气,高兴地接过了碗------
小吃摊一家挨一家,吆喝声也家家迥异,但生意却并不十分红火。只是那经营者的微笑很难抗拒,那高大自制的凉棚也羁绊着烈日下赶路人的脚步,还有那各种各样的食品更是展露着诱人的色、香、味。
这里是一连串充满诱惑的陷阱。
赵俊良咽下了一大口涎水,这让他很难堪。想不到在城里频频发生抢夺食物的时候,边远的农村居然还敢公开摆着摊子经营食品。
爷爷拉着架子车左拐右让。避开了吃饭的食客却避不开匆忙赶船的人群,躲过了怀娃的妇女却躲不过奔跑的顽童。车子磕磕撞撞,好不容易挤了出来,爷爷却车头一拐,向北下了河堤。赵俊良也就躲过了饮食的围攻、冲出了美味的诱惑,他把眼光转向了堤岸下的吕村。
“这就是吕村?这就是当年为迎接凯旋而归的英雄而毫不犹豫拆掉了牌楼的闾闾街市?脚下的这条路难道就是当年迎接苏不韦胜利归来的凯旋之路?这些人难道就是当年那些识英雄、重义气的麻子渡人的后裔?难道我看到的就是两千年后西闾渡的变化?”
巨大的失落感让赵俊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个近千户的大镇。土墙青瓦的房屋破落而连绵,房顶上的积尘早已变成了深色的泥,苔藓和一种叫酸溜溜的植物满布其上。沿着青瓦的坡面越往下积泥越厚,越往下苔藓越绿,越往下酸溜溜越肥胖而饱和。这些一尺多高的酸溜溜雪松般傲然地炫耀着荒年的富庶——赵俊良终于明白为什么书本上把这种民间叫作酸溜溜的植物称作“瓦松”了。沿街房屋的土墙跟儿大多剥蚀硝化,给人一种一推就倒的感觉。一条疙瘩土路从村中穿过直向北去,路两边各有一条干涸的水渠,花插种植着两种树:榆树和柳树。较低的柳树枝叶下垂,随风摇摆,活的滋滋润润;高大的榆树却成了荒年的牺牲品,被人剥光树皮后早已死去的树干炸着口子夹杂在柳树间。村中进出的老人弓腰驼背、无精打采,身上衣衫褴褛,缀满了大大小小的补丁;他们神情冷漠,仿佛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学龄前的小孩子不分男女全是赤身**,他们有的跑来跑去,有的静静站着观看其他小朋友做游戏,他们身上的泥垢像长上去的一样平滑自然。老人们手里的财富只有旱烟袋,而孩子们最惬意的玩具却是掺水的泥土------
赵俊良彻底失望了。他难以接受这个现代的吕村。他心目中的吕村依然是那个充满激情活力、有一群爱憎分明的血性汉子的闾闾街市。
爷爷对这一切熟视无睹,奶奶的眼里却满是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