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蜿蜒曲折似乎永无尽头的河堤古道,他无法想象那个安在农村的新家。
他没有去过,只知道爷爷曾和叔叔去过一次,回来后久久不语。
昨天晚上,叔叔神情黯然地说,新家已经安顿好,需要修补的地方也整修完善了,必要的家具和铺盖都已摆好就位了,就等着他们搬过去住。
爷爷奶奶沉默不语。叔叔把头转向了赵俊良:“你那两大箱书可真够沉的,我把它们架在你的床尾,算个遮挡。”
他又说了一些话。爷爷奶奶依然无语。
叔叔神情惨淡地说:“爹、娘,别怪儿子不孝,城里的日子实在难熬,已经有人饿死了。您二老和俊良搬到农村去好歹还有口饭吃,不管稀稠总是个活路。现在城里人迁到农村去的也不是咱一家------户口已经迁过了,我已经和那个村子的大队长、小队长见过面,都安顿好了,你们一到,马上就发给你们八十斤口粮,掺着野菜,凑合着能接上秋粮。俊良上学的事你们也不用操心,马跑泉小学的屈校长是我大学时的校友,他说俊良上学不是问题。只是眼下学校在放暑假,等开学了直接上四年级------”
爷爷只是抽烟。奶奶把脸藏在暗处。家里弥漫着一种不和的怨气和涌动着深深的无奈。
赵俊良却觉得搬到农村去住是件新鲜事。
叔叔强装笑容对赵俊良说:“那个村子叫马跑泉,就在汉武帝茂陵的东边。马跑泉公社是关中道八百里秦川最为奇特的地方,它沿着原下所有的土地都是水浇地——泉水灌溉——而且只用泉水灌溉;这在全中国都是罕见的。”叔叔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他热切地问:“你知道这个村子为什么叫马跑泉吗?”
酷爱文学的赵俊良深信这是一个故事。他微笑着,带着明显的鼓励口吻对叔叔说:“不知道。为什么叫马跑泉呢?”
“据说有一年诸葛亮北侵伐魏,半个月时间大兵就到了歧山。由于关中连年大旱,前去迎敌的魏国士兵在曹操的带领下走到一个叫‘旱坎坎龙’的地方终因饥渴难耐,大军就停止不前了。‘望梅止渴’的把戏已用过多次,早已不灵。地名虽有个‘旱’字,但也有个‘龙’字。有龙就有水,可水在那儿呢?曹操无计可施,骑在马上急的团团转。正思摩着咋样编一个新故事,能让人舌底生津,哄骗士兵继续赶路。不料身下那匹坐骑——三国演义里叫它‘爪黄飞电马’——突然停了下来,前蹄在地下连连刨土。曹操见状,急命士兵向下挖掘。‘未及三尺,见一石板’。当士兵掀开石板后,‘泉水冲天而去,目不可及’。众幕僚惊喜之余,怎肯放过这拍马屁的大好时机,遂请承相赐名。曹操略一思索,说道:‘就叫马刨泉吧。’后世讹传就成了马跑泉。由于有了水,这里很快就聚集了许多百姓,慢慢的就形成了村落。人们以泉代名这村子就叫了马跑泉。那个‘旱坎坎龙’的地名就渐渐被人淡忘了。听队长说那泉水真甜啊------”
叔叔在中学教语文,出口成章。
赵俊良崇拜经常给自己讲故事的叔叔。尤其是叔叔能让自己和爷爷奶奶揣着户口下乡去“吃饭”,而留下他自己的一儿一女在城里挨饿就更让他感动。
不知为什麽爷爷奶奶却并不高兴。------
“我说老头子,休息一下吧?你不累孙子还累呢!”奶奶的话打断了赵俊良的回忆。
“行。”爷爷乐呵呵地答应着,随即把架子车停在了堤边。赵俊良把奶奶搀下车后一屁股就坐在了堤岸边的坡地上,他觉得全身的力气早已随着汗水蒸发殆尽了。奶奶围着车子走动,时不时拍拍自己的背部;爷爷却早已坐在了堤岸边。
现在正是浮水的好季节。虽说陆陆续续下了一周的雨,放晴也不过两天,但渭河里九个一伙、十个一群的“泳将”们却连成了片。赵俊良的对面就有一群男孩在打水仗。他们分成敌对两帮,一个个全身**,皮肤微红,一手护着眼睛,一手快速推动着水面,水面上就激起两米多长的水柱,急速扑打在对方的身上。“战争”持续的时间不长,进攻者依仗娴熟的技巧和强大的“火力”,越战越勇并乘胜追击;落败者边战边退,丧失斗志落荒而逃。两帮人进退沉浮间充满了童趣。
赵俊良饶有兴趣地望着那些漂浮在水上的孩子。那都是他的同龄人,也是他的同道。
爷爷坐在赵俊良身旁下意识地揉着自己的腿。
“啊,想当年我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成天都在滹沱河里泡着呢。”爷爷望着河里的孩子笑眯眯的说。
“老头子,你疯了?给孩子说这个!你不知道河里年年都淹死人麽?”奶奶有点急了,一反常态地教训起了爷爷。
“不怕,不怕。你的好孙子只读书不耍水。”爷爷偷偷向俊良挤眼睛。
奶奶怎么也想不到,其实早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