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田半躺在转椅里,身边的墨镜男殷勤地为他点上一根雪茄,竹田闭上眼睛吞云吐雾,对着墨镜男说道:“我要和赵桑聊一些私人的事情,你先出去吧。”
“是!”墨镜男毕恭毕敬鞠个躬,退了出去。
竹田转过头来对赵伟用汉语说道:“现在,我就把我所认识的赵兴平,还有我知道的关于他的事,还有——他的死,全都告诉你。”
赵伟心里一紧,点了点头。
“我上次已经和你说了一部分,我是二战日本遗孤的后代,当时日本战败撤退后,在中国遗留下大量侨民子女,我妈妈就是其中之一。她算是幸运的,被中国人家庭收养,长大后也嫁给了中国人,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1972年中日邦交正常化之后,日本政府请求中国政府帮助寻找当年日本侨民的遗孤,以帮助他们团圆,这个工作是十分繁琐细碎的,无异于大海捞针,但是中国政府还是同意了。大概是到了1982年,终于有人寻找到了我妈妈,询问她当年的事情。那个人,就是你父亲,赵兴平。”
“我妈妈是一岁多时在火车站时被我奶奶捡到的,当时她还不会说话,一个劲地哭。我妈妈身上有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男一女抱着一个小女孩,那就是我妈妈的亲生父母。从照片背后的文字里,我奶奶知道我妈妈的名字,叫竹内雅子,是个日本丫头,要是放着不管,我妈妈就死定了,我奶奶心软,就给抱回了家,收养了她。我妈妈想起这件事,就拿出当年的照片,给赵兴平看,赵兴平看了背面的文字,说道:‘好,还有大娘你父母的名字,拍摄照片的时间,有了这两条重要线索,日本那边应该可以查出来你亲人的下落了。’一听他这句话,我们哥几个都很高兴,因为那时村里有的遗孤家庭已经找到了在日本的亲人,家境明显好转,甚至有的直接入了日籍,投靠亲戚去了。当时穷啊,看到这些,真的很眼红,我们也想向别人家那样。”
“我妈妈却不乐意,她早就知道自己是被抛弃的,对亲生父母根本没有任何感情,但是为了我们兄弟几个能有钱娶媳妇,她还是同意寻找了。就这样,赵兴平将我们家的情况汇总好,报告给了上级,这些信息又传递给日本方面,我们一家都焦急地等待回应。结果,这一等,就是十年。”
“我和你父亲成了朋友,经常有事没事找他,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别人家都有动静,我们家就石沉大海呢,你父亲也暗示了说,其实日本方面已经找到了,但是据说我亲奶奶在回国后,丈夫死了,她改嫁别人,早就成了一个大家庭了,而且夫家在当地还很有社会地位。这时忽然又冒出我妈妈这个孩子,对她而言,这是不能提及的伤疤,所以,她就否认了。”
“知道了这件事,我心里很郁闷。日本亲人指望不上,家里穷,兄弟几个又是老实巴交的,只会种庄稼,难道我就要一辈子种地了?不,我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九十年代,很多人开始做生意,有的发财了,成了万元户,我是家里最小的,脑筋活,我觉得你父亲也是一个很有办法的人,那时你父亲和单位领导闹矛盾,被开除了,也正在为生计发愁,于是我找他商量,两个人借遍了亲戚,凑了点钱,开始学着做生意。练了一年地摊,还真赚到了钱,我们俩高兴极了,租了店面,生意也开始做大了。”
竹田叹了口气:“可惜啊!要不是那个时候发生了火灾……我和你父亲的人生肯定不会是后来那样……都是天意啊!”
赵伟没有说话,静静听着。
“店被烧光了,赔的一干二净,我们不仅没赚到钱,还欠了一屁股债,讨债的天天上门,我们头发都愁白了,天天喝的跟死猪一样。这时,你父亲说了一句话:我们去日本赚钱吧!”
“去日本?我愣住了,自从知道了日本那个亲奶奶根本不认我们之后,我根本就没再动过这方面的心思了。你父亲说,他原先帮过的一些遗孤,有的回到日本之后,现在在搞偷渡。凭着他们之间的关系,可以把我们弄过去。听了你父亲的话,我心里也开始活动了。在日本赚钱,应该比在中国容易多了吧!那时候,中日关系还很好,日本电视剧、电器什么的都很流行,大家都觉得日本有钱,到日本去肯定能发财。那时,我摔了一个酒瓶,听着广播里崔健的《一无所有》,我也嚎了起来:去!干嘛不去!我们现在真的一无所有了!干吧,赵哥!不成功便成仁!……那晚,我们都哭了。”
“那时,你妈妈已经怀了你,都快生了。你父亲带着我偷渡去日本,一路上,都在掉眼泪,说对不起你妈,还有即将出生的你。当我们终于历经千辛万苦,踏足岛国的土地时,正好是1993年元旦,后来你父亲才知道,那一天,你出生了。”
赵伟不知不觉流出了眼泪,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你父亲告诉过我,他早就和你妈妈商量好了,如果是个男孩,就叫赵伟,他希望你能成为一个不用依靠别人,自己掌握自己命运的顶天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