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来的都是城中的商户,说得好听些是前来赴宴;说得直白些,都是来给王团练送孝敬的,能走角门已经不错了。
程宗扬进去便看到孙益轩,这个云家布在筠州的暗桩朝他使了个眼色,装作随意地进了茅厕。
「事情的经过,公子的伴当已经跟我说了。王团练向来睚訾必报,这次的事只怕不好善罢千休。」
孙益轩低声道:「公子想抹平此事,要先献出那名美婢才好谈。」
程宗扬一口回绝。「此事再也休提。」
孙益轩点了点头。「我这便掐断与王团练的联系。公子虽是做正当生意,也请多小心。」
程宗扬从茅厕出来,冯源已经去内宅给王少爷看伤,祁远在外面守着。
「找到席位了吗?」
「在那边,院中第九席。」
「王团练的客人真不少,连房间都坐不下,还要摆到院子里。」
「堂上只摆了三席,剩下的都在院里。席位也不是按身份高低、生意大小排的,只看送的礼金多少。送的多坐首席,少的坐末席。」
祁远悄悄道:「商户也是讲面子的,有些送的礼金不够,被赶到末席或是院子里坐,到了端午节又加倍送礼,只为坐个好位子。」
「这个王团练倒会做生意。」
程宗扬冷笑道:「就是这生意霸道了些。」
程宗扬刚寻到自己的席位,旁边一名等候多时的家仆便道:「是程老板吗?老爷请程老板到堂上坐。」
听到这声招呼,周围不少人看过来,羡慕、讪笑、同情……各种目光都有。
程宗扬作了个罗圈揖,笑道:「王团练有命,不敢辞。得罪了,改日请诸位吃茶。」
众人纷纷抱拳还礼,自己刚走,背后议论声四起。程宗扬也不理会,到了堂上才发现自己的位子在首席。
程宗扬明白这顿饭不好吃,与众人揖了揖手便坐下来等王团练出面。
不多时,一个中年人进来,他四、五十岁年纪,身材魁梧,穿着一身黑色茧绸袍,两道卧蚕眉,目光倒看不出什么异样。
堂上、堂下的客人都站起来向主人问好。王团练只略抱了抱拳:「这几日家中有事,简慢了些。」
说着,旁边的家人送上酒菜,都是些平常之物,值不了几个钱。来的客人也不是为酒菜,都道:「这一年小的们受了多少恩惠,本该请团练一场,却来叨扰,大人太客气了。」
酒过三巡,王团练执壶开始敬酒。前几位都是城中的大商贾,知道王团练的规矩,小心告了罪,逊谢几句便接来喝了。
程宗扬站起身。「粮商程宗扬,见过王团练。」
王团练斟了一个满杯,淡淡道:「程老板事忙,今日才得见面,一定要多喝几杯。」
程宗扬平常都穿布衣,今日因为赴宴,特别披了条大氅,借以掩饰腰后掖着的两柄快刀。他接过酒杯一口干了:「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请王团练多多指点。」
「程老板设棚施粥,连知州大人也赞许过的,王某哪里敢指点。请。」
程宗扬一连饮了三杯,王团练还要再斟,他一手覆住杯口,微笑道:「在下连喝三杯,再喝,就要让座中诸位笑话不懂礼数了。」
王团练哈哈一笑。「我敬的酒便是礼数,程老阅尽管放宽量,几杯薄酒,王某还是奉得起的。」
席上几个都是成精的老商贾,听着双方唇枪舌剑,一个个都扮成庙里的菩萨,一句也不开口。
王团练果然是个狠角色,这番话说得狠辣,越是这样,自己越不能喝。程宗扬微笑道:「让团练敬酒,在下已经是僭越了,不如让在下敬王团练几杯。」
王团练仰天大笑,半晌才收住笑声。「这就是程老板不懂规矩了。今日是王某请客,程老板远来是客,怎好让程老板来敬酒。」
「虽是客人,心意却是十足。请王团练莫负了在下一片心意。」
王团练执壶盯着他,似乎在判断他有多少诚意。堂上鸦雀无声,正沉默间,一个家人过来,在王团练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王团练放下酒壶,道声「失陪」,便进了内室。
程宗扬也不干站着,坐下来挟口菜慢慢吃着。旁边一席坐着日昌行的周铭业,悄悄向他竖了竖拇指,赞他被王团练逼酒还镇定自若。
程宗扬知道这会儿是秦桧把人送来,王团练进去看礼物。秦桧选的两名美婢花了自己不少钱,王团练若是满意,这事就算揭过去了。
过了一刻多钟,王团练满面春风地进来,连声告罪,然后拿过酒壶,这次却隔过程宗扬,往下敬酒。
程宗扬松了口气,随意吃了些菜便即告辞。王团练也不挽留,只道:「来人啊,替我送送程老板!」
程宗扬离开院子,便看到祁远、秦桧、冯源、俞子元几个正聚在一处等候自己,脸色不是普通难看。
程宗扬心里一沉。「怎么了?」
祁远道:「程头儿,你再不出来,我们恐怕得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