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差不多四百步,脚下忽然一湿,踩到一片水洼。程宗扬停下来,听了听周围的动静,然后从水靠内摸出防水的火褶。
眼前波光微闪,竟是一条藏在地下的水道,水上还泊着一条乌篷船。这样的乌篷船在建康城随处可见,但在皇宫的暗道里出现不免奇怪。
既然有船就有出口,程宗扬收起火褶,俯身潜入水中,朝水道尽头游去。
“噗!”
程宗扬钻出水面,吃力地吐了口水。
周围蒙葭苍苍,自己置身芦苇荡中,宫城森严的城墙已经被抛在身后。
这趟晋宫之行,预料中的鬼怪一无所见,怪事却碰上一箩筐。神龙殿昏睡的帝王、不起眼的老宦官、悍不畏死的小太监、直通禁宫的水下暗道……
萧遥逸呢?
程宗扬抬头四望,城墙上火光不住摇动,宫内的搜捕还在继续,萧遥逸那小子却不见踪影。
程宗扬一拍脑袋,冒着被禁军发觉的风险,返身朝水门摸去。
“咕咕……”
程宗扬学了两声鸟叫。
水面微微一响,冒出一个人影。萧遥逸朝他摆了摆手,然后吐了口气,“吓死我了……”
说着埋怨道∶“程兄,你怎么才来?”
“我左等右等都不见你出来,才想到你是不是怕黑,不敢走夜路。”
程宗扬笑道∶“原来还真是啊。”
“可不是嘛。”
萧遥逸委屈地说道∶“我在这儿都躲了快一个时辰,你再不来,我只挺到天亮。”
萧遥逸从水里爬出来,有些奇怪地左右看了看,“程兄是怎么出来的?”
“你猜。”
萧遥逸吸了吸鼻子∶“青苔?程兄是从洞里钻出来的?”
“干!你鼻子比狗还灵!”
程宗扬说了自己从暗道出来的经过,萧遥逸大惊失色。“内廷竟然有暗道?是新修的吗?”
程宗扬想了想∶“我瞧大概建这座太初宫的时候就有了。”
萧遥逸脸色阴晴不定,“看来是晋帝秘用的暗道,竟然连我都不知晓。”
说着他挑起眉毛,用手肘顶了顶程宗扬∶“喂,那丫头是谁啊?下手真够狠辣的,要不是小弟我躲得快,差点儿就被她卸掉一条膀子。”
程宗扬撇了撇嘴。“云家大小姐。”
“云丹琉?”
萧遥逸顿时来了精神,手掌轻轻一击,眉飞色舞地说道∶“好一朵高挑热辣的火玫瑰,我喜欢!”
“少废话。”
程宗扬低声道∶“看出异样了吗?”
“有,宫里好几处都设了咒符,专门克制从外面窥视的法术。”
萧遥逸与他并肩潜行,“我猜,那个老东西九成是幽冥宗的传人。”
“怎么又跳出个幽冥宗?”
“六朝大小宗派几十支,大的像太乙真宗、云池宗都有上万弟子。幽冥宗只是小宗,专门做些驱尸驭鬼的勾当。”
“这个幽冥宗是不是和你们星月湖有仇啊?”
萧遥逸疑惑地说道∶“不会吧?”
他琢磨了一会儿,“不过也难说,当年岳帅踩了不少人,说他仇家遍地一点都不冤枉。要不四哥生意哪这么好?”
“仇家再多也多不到这个地步吧?”
程宗扬埋怨道∶“我这一路没见着你们岳帅的朋友,净撞上他的仇家!说起来,连云氏都被他踩过。”
“那当然。”
萧遥逸满不在乎地说道∶“岳帅以布衣之身执掌宋国权柄,威震天下,有人风光就有人倒霉,对吧?岳帅也一样,这一路过来脚下不知道踩了多少倒霉的垫脚石。区区一个幽冥宗,踩了也就踩了。”
程宗扬哂道∶“我刚跟吴战威学了句话,那是怎么说的——吃灯草,放的轻巧屁。我问你,你们那位陛下是怎么了?”
“撞邪了吧。”
萧遥逸轻松地说∶“谁知道呢。”
“小狐狸,你是恨不得晋帝倒霉吧?”
萧遥逸悠然道∶“外有奸臣谋逆,内有妖宦作祟,晋国大乱就在眼前,有趣有趣!萧某不才,没有力挽狂澜、匡扶正义的手段,不过煽风点火的本事还是有的,哈哈……”
“少得意吧。”
程宗扬道∶“我看建康人生活得挺太平,你这么想让天下大乱?”
“又来了。圣人兄,你放心吧。”
萧遥逸收起嘻笑,傲然道∶“如果把建康闹得大乱,那是萧某无能!晋国权贵大洗牌,街市上风平浪静、太平依旧,才见我萧遥逸的本事!”
萧遥逸转过身,面朝上轻松地游着水,笑道∶“那条老阎狗八成是徐度埋在宫里的钉子。我们这位徐大司空、大将军处心积虑把内宫握在手里,外面又有州府兵呼应,一旦他掌管禁军,只要假借晋帝的名义,一道诏书就能让临川王自杀,到时军权在握,说不定就能皇袍加身了。”
“这样篡位也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