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句话似乎是该避讳的,它触到了赶尸人某一根幽邃的神经,他猛地转过头,冷冷地看了男孩一眼。
男孩急忙说:“我听老辈人讲,有人喷一口符水,能把掉了的鸡头重新接上。再喷一口符水,鸡还能满地跑着啄米…”
鞋子
女人把饭做好了,就躲进了堂屋。
竹桌竹椅摆在当院。赶尸人吃得很少,而男孩似乎饿极了,他狼吞虎咽。
吃完饭,赶尸人把碗筷一推,问:“你不走?”
男孩说:“我明天走。”
赶尸人站起身,回屋睡觉了。男孩看了看他,抹抹嘴,也起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两扇门都关上了。整个院子显得十分空寂。
天色越来越黑,但是雨始终没有下来。
不过,毕竟是光天化日,大门后那些鞋子似乎不那么可怕了,像商店的架子上陈列的各式各样的样品鞋。
它们当然是不动的。
但是如果目不转睛地盯住它们,时间久了,不知道会不会发现什么问题。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什么都不是永远静止的。
比如云彩,看起来一动不动,可是,只要有个参照物,过一些时间,你就会发现它们移动了。
比如石头,它现在在这个地方,但是几万年之后,它就到了另一个地方。
比如地壳,原来这片陆地在大洋的这边,亿万斯年之后,它却移到了大洋的那边…
那么,让我们盯住这些鞋子。
四周静极了,没有人笑出声,没有人咳嗽,没有人打喷嚏,大家好像都在睡觉。只有寂寥的水声。
过了很长很长很长时间,那些摆在架子上的样品鞋中,有一双似乎不自觉地动了一下,是那双白色旅游鞋。
准确地说,它是抖了一下,好像有蚂蚁钻进去了,正在四处乱咬。
它只是抖了一下,立刻就停住了。
我们的目光就盯住了这双白色旅游鞋。可是,时间一点一滴地滑过去,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它都没有再动一下。
是看花眼了?也许,只是风把鞋带吹得飘了一下,或者,只是我们的眼皮跳动了一下。是左眼,老话说:左眼跳灾。
当我们就要把目光收回来的时候,好像另一双鞋子也微微动了一下,好像在转移一下重心。
似乎是那双棕色圆头皮鞋。
白色旅游鞋在大门的左侧,而棕色圆头皮鞋在大门右侧。我们只顾看大门左侧了,因此并不能肯定大门右侧的问题。当我们的目光迅速移过去时,棕色圆头皮鞋已经定格。
没什么,因为鞋子总是处于动态中,所以,视觉的惯性使我们产生了幻觉。
天终于黑了,大门后那些脚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丧葬(1)
漆黑的院子安静极了,有点死气沉沉。
终于,赶尸人的房门推开了,吱呀…
他走了出来。
他换上了那身深蓝色道袍,背上了沉甸甸的包。他朝男孩的房间看了看,黑糊糊的,男孩似乎还在睡着。
他走到猩红色的大门后,把那一张张画符的黄表纸贴在死尸的脸上。
然后,他走出来,双手合十,叨咕着什么。
从那一双双的脚上可以看出,五具尸体在他的咒语中,猛烈地颤动起来。接着,他们就受到了某种巨大的神秘力量的操纵,一个个跳出来,站成了一排。
赶尸人摇起铜铃,出了门。
那几具死尸又一次顺利地跳出了高高的门槛。
像以往一样,赶尸人离开时,并不跟主人打招呼,铃铛声一响,就是告诉主人,他已经赶着尸体离开了。
山路似乎更加崎岖。两旁的石头更怪,野草更深。
这个夜晚没有月亮,黑得几乎看不见道路,赶尸人走得缓慢而谨慎。在无边的黑暗中,除了铃铛声就是那些死尸的脚步声:“刷!——刷!——刷!——刷!——”
赶尸人一直没有回头看。
大约走出了几十里路,他突然站住了,同时停止了摇铃铛。那些尸体也停下了,直橛橛地戳在原地。
他猛地转过头来,盯住了那些死尸,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头。那些黑糊糊的尸体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待检查。
赶尸人的警觉让人有点费解——死尸都能赶着走,对于他,还会有什么值得惊异的呢?
或许,他是听见有两具死尸在低声交谈…
他慢慢走回去,依次查看那些死尸。
他好像在清点尸体数目。因为太黑,他必须把眼睛贴得很近才能看清。
他从头看到尾,又从尾数到头,终于确定尸体变成了六具。
他一个个朝死尸的脸上摸去,都贴着黄表纸。他又一个个地抚摸死尸的肩膀,终于,他的手停在最后一具死尸上,不动了。
“你从哪儿来?”他低声问。
那具死尸僵直地站着,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