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易之这是第二次来丽日台了,上次也就是在这里,他亲眼目睹武隆基遭到幽禁的过程。那时候,他的兄弟张昌宗还在武则天身边,极为受宠。几个月以后,再次来到这里,物是人非,高台还是那个巍峨的高台,当日见到的人死的死了,跑的跑了,流放的流放了,今天不可能再见到。
也不知道是不是几个月没见的原因,武则天看起来比起当初,的确是苍老了一些。她本来保养极佳,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很多,但是现在的她,鬓发苍白,额头上皱纹纵横,眼神中带着点罕有的茫然。但看见张易之走上来的时候,她的眸子里还是明显地绽出了一抹亮光。
张易之甫一登上高台,就感觉出有些不对劲了。上官婉儿就在武则天的身后站着。平日里,她站在那里,几乎是古井不波的,不拘是谁来,都不会露出任何表情,甚至连身体都极少动,一双脚仿若在地上生了根一般。但今天她刚刚看见张易之,就不住地给张易之使眼色,神色间似乎有些惶急。
张易之顿时明白,今天武则天要和自己谈的话,绝不仅仅是封赏的事情了,因为封赏的职位不论高低,上官婉儿都不会如此上心。甚至,今天的事情很有可能决定这着自己的性命安全。
“臣张易之叩见吾皇!”张易之低下头去行礼。
“罢了,爱卿平身,看座!”武则天指了指对面的一个座位。
张易之一眼看见武则天所指向的那个座位,心下又是微微一动。原来,那座位之上垫了一个重茵的软垫。这个软垫,明显是给他专门准备的。尽管现在时值深秋,秋寒已经渐渐露出狰狞,一般而言,皇帝赐座,还是不大可能去考虑现下时节之下,对方坐在那石质的座位之上是否舒服这样的问题。
张易之道声谢,坐了下来。
武则天便转向上官婉儿道:“婉儿,朕有几句话要私下里和张爱卿谈谈,你去下面守着,谁也不许靠近!”
张易之心下又是一动。上官婉儿当初可是连武则天“夫妻”之间的私密事情都能站在外面偷听的,武则天还有什么事情要她回避呢?张易之暗暗提醒自己小心应对。看起来,这些天以来,自己一直没有得到封赏,并非仅仅是不好安排的问题,武则天看来有着她独特的考虑。
上官婉儿轻轻地应了一声,最后再丢给张易之一个担忧的眼神,转身走下了高台。
待得上官婉儿走远,武则天转向张易之道:“张爱卿,你乃这次叛变平息的最大功臣,却一直没有被召见,不会有怨尤吧?”
张易之连忙端出最诚挚的语气,道:“陛下说的哪里话,那样的事情,不拘谁人发现了,都会立即想办法阻止,臣只是进步尽本分而已,谈不上功劳,更不敢言‘怨尤’二字!”
武则天微微一笑,忽然轻轻一叹,道:“你不愧是六郎的兄长,比他会说话多了!”
张易之趁机说道:“不是陛下提及,臣还差点忘记了。将近一年没有看见六郎了,不知今天陛下能不能安排臣和他见一面呢?”神色之间,满怀憧憬,显现出对自己许久不见的兄弟浓浓的手足之情。
武则天闻言却是一愕:“六郎现在不在张家吗?”
张易之更是大为怔愕,道:“陛下说哪里话,臣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六郎了。再说,他不是一直都在宫中——这个,当差吗?怎么会有空回家呢?难道是陛下方才放他回家,而臣恰好因为进宫觐见而错过了?”
武则天一双浑浊的眸子里,蓦然放出精光,直直地倾注在张易之的脸上,似乎要从张易之的脸上看出什么破绽。但现在的张易之早已不是当年的吴下阿蒙,勾心斗角的事情,他早已司空见惯。而且,今天的这个话题,张易之早就在心底下预演了很多次,如今表演起来,简直信手拈来,自然是毫无阻滞。
好半晌之后,武则天的头终于别了过去,她终究是无法从张易之的神情里,看出一丝一毫的端倪。她只好说道:“宫变那天晚上,六郎为了保护朕,主动引开叛军,和朕走散了,后来一直没有寻见。本以为他是趁夜逃回家中了,现在想想,有可能已经——”
“什么?!”张易之浑身一震,根本不需要酝酿,眸子里顿时沁出点点晶莹之光,脸上的震惊之色,简直见者落泪。
顿了顿,张易之的声音变得呜咽:“想不到六郎平素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关键时刻,竟是如此英雄了得,他真是微臣一家的骄傲。臣不会伤心,因为六郎这条性命,丢得值得,他用自己的性命,挽狂澜于既倒,将我大周天下的红日高高地托起,臣为他骄傲,为他高兴!”
张易之的语气抑扬顿挫,极见表演功底,将那种悲痛欲绝,却又极力要显现出自己的愉悦的纠结神态,演绎得炉火纯青。他现在简直开始崇拜自己了,就冲这番表演,自己绝对和武隆基之类的有一拼,若是有机会回到二十一世纪,冲击个演帝什么的,不在话下。
武则天看见张易之这般反应,既是感动,又是愧疚。一时间,这些日子以来她和张昌宗相处的情景,一幕又一幕地开始在她的脑海里的回旋。那张俊美得近乎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