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沙城,要说是一座城,也有些勉强,它并没有中原任何一座城市那种高高的敌楼,厚厚的城墙,也没有护城河,城内也并没有鳞次栉比的各色建筑物。这座突厥牙帐上的城墙,是土坯垒就的,给人的感觉,就是用双手去推一下,就能将之彻底推倒。
青青的草原,将这座城市围拢在中央,那城市里面,有着一些基本的街道雏形,却并没有集市。这整个城市里面,大多数地方都还是杂芜丛生的。无数的帐篷,就这样疏疏密密地安坐在这草原之上。
张易之心里头,却有着和别人不一样的感慨,他看着眼前这景象,不由暗忖道:“想不到,这里就是一千多年之后的呼和浩特了。一千年的光阴,真能改变很多的事物,这样一座城市,居然会变成那样一个现代化的钢筋水泥凝成的大城市!而一千年后的那座城市的总人口,就远远地超过了现如今突厥人数的总和!”
除了这份感慨之外,张易之的心底还存着另外一个念头:“怪不得人说,北方少数民族可以被击败,却极难被击溃。就算是在他们的牙帐,主体建筑都是这些随时可以带走的帐篷。一旦有人来攻,他们随时就可以把自己的牙帐从这里转移到那里,毫不费力!对付这样一个敌人,真的是需要特别的耐性啊!”
虽然如今从名义上说,双方是盟友,张易之却是从来没有把突厥人当作真正的朋友。相反,在他的心底,一直都把突厥当作假想敌,他产生这样的想法,也就不足为奇了。
正在此时,一个声音在张易之的耳边响起:“张将军,咱们这就进城吧!”
张易之被惊醒过来,顺口“哦”了一声。
云特勒却明显误会了张易之的意思,笑道:“张将军,你可不要误会我们突厥人轻慢你们。我们当初离开黑沙城的时候,父汗曾经对我说起过,他很快就要出兵去攻打松漠的契丹人,左右贤王、各部的小可汗还有大多数武将,都要随他前往,只会留下老暾欲谷他们留守。而老暾欲谷这个人,你或许不知道,他是不怎么愿意抛头露面的。所以,今天没有人前来相迎,并非我等轻慢,实在是有这样一段隐情的!”
张易之洒然一笑,道:“云特勒客气了,下官并非那小肚鸡肠之人,岂能对有没有人迎接这种事情耿耿于怀。下官只是初临贵地,看见这迥异于我们大周城池的黑沙城景象,心中颇有感慨,一时失神罢了,云特勒莫要见笑!”
云特勒笑了笑,忽然说道:“张将军是不是觉得,我们这牙帐都如此破烂,比起你们中原的任何一座大城大邑,都远远不如,更难以和你们的长安、洛阳这东西二京相提并论,实在不是宜居之所?”
张易之头皮有点发麻,他没有回头,就已经感觉到了身后有几股带着明显醋意的目光,正直直地向自己的后脑勺射过来,那感觉,简直如芒在背。他只有硬着头皮,干笑道:“云特勒过谦了,心之所系,便是最好的家园。不管是长安也好,洛阳也罢,还是你们这黑沙城,只要你将之当做自己的家园,它就是最好的,最值得夸耀的,不会比其他的任何城市差。而且,我虽然是一个第一次来到突厥的汉人,在我看来,这黑沙城也绝对是一个好地方。这里,有最为壮美的塞外风光,有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蓝天白云,有漫山遍野的牛羊,也有热情豪爽的客人,又怎么会破烂了呢?”
一言方了,张易之分明听见了身后传来一声冷冷的鼻哂。他只好强撑着笑容,假作没有听见。
云特勒被张易之一番客气话,忽悠得双眸大亮,她微微一笑,露出两行整齐的皓齿:“张将军这样说,我真的很高兴。这样吧,咱们这就进城,早早安歇下来。有暇的时候,我陪张将军四处走走,陪你领略一下我们突厥的山水!”
张易之听得暗暗叫苦。想不到这哥们刚刚消停了一阵,眼看着安全完成任务,又来撩拨自己了。这下可好,似乎有捅马蜂窝了,真不知道后面的事情会变成怎样。
心下叫苦,张易之面上却没有异状,只是干笑两声,含混过去。
就在此时,忽听面前一阵马蹄声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远远传来:“大周时节何在,两位特勒何在,老暾欲谷前来相迎!”
张易之听得一震,回头望去,就看见三骑人马正缓缓地向这边行来。那为首一人,年纪约莫在五十五到六十岁之间,眉目间颇见沧桑,但面色比起一般在他这个年龄的,要白皙了不少。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他那一双眸子,初看似乎浑浊,再看却觉深邃,很容易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老人家端坐在马上,腰杆子居然挺得很直,显然是多年的习惯所致。他的态度极为从容,嘴上说话,面色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实在是气度不凡。
“原来,这就是突厥的一代智者暾欲谷吗?果然是名不虚传哪!”张易之暗暗忖道。他现在也算是见惯了大人物的。当初在大周的时候,宰相、亲王,甚至是皇帝,都是见过不少次,而这个暾欲谷,单从气度上来说,实在是不在他所见过的任何人之下。
如果说,武则天给人的感觉是霸气逼人,而梅先生给人的感觉是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