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路之上,忽然来了一匹马。这匹通体雪白的马儿虽然称不上高大,却极为引人注目,它是那种让人看了一眼,就能认定为“宝马”的马儿。这种马儿,可以让天底下除了瞎子和疯子以外,都变成伯乐。
不过,现在,大路两边千千万万的“伯乐”,却并没有对这匹千里驹产生什么兴趣,因为他们的目光,完全被马上的那个玉人儿牵引。这是一个能把世上除了瞎子以外,全变成伯乐的女子。
一身男装的女子,身上的衣衫还有点湿漉漉、皱巴巴的,头上的幞头遮不住如云的秀发,有不少已早已垂了下来,显得有些凌乱。女子的面色,也不甚好看,面孔板得很近,双目无神,面容苍白。
但这些,都无法遮掩一个事实:这是一个美女,这是一个绝顶的美女,这是一个衣着神态已经无法掩饰其旖旎的绝顶美女!
马儿虽好,看与不看是一个样,如此美女,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见不到,不看可就要抱憾终身了。不管是十岁八岁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还是七八十岁老态龙钟的皓首老翁,都放下手中的事情,一心一意地打量起这个年轻的美女来。
美女的一双美瞳,空洞而无神,直直地看着前方不知道什么地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很快,为美女牵马的那个男子,也引起了注意。尤其是一些闺中女子。这男子的相貌,虽然不像那女子如此出尘脱俗,艳冠四方,却也是一个极为罕见的美男子。而这样一个美男子,却沦落到为别人牵马的份上,岂能不令人叹息。
俊美男子的表情,倒是平静从容得很,似乎并不以自己所操持的事情为贱业,步态稳健地向前走去,把一众惋惜的目光,甩在身后。
看见这两人一马所前往的方向,几个女子窃窃私语开来了:“那可是去皇宫啊,这两个人——”
“那女的应该不是公主、郡主吧,否则身边岂能没有倚仗随扈?”
“恩,应该是宫中的女官。而那个男的,他好像没有胡子吧?”
“好像是没!难道他是宦者?!”这个结论一出,众女简直跌足扼腕,若非有人在场,都要忍不住哭嚎起来。这样的一个男子却没有鸟蛋,和绝世名画中间被抠去一大片又有什么区别!
张易之一路上一言不发,是因为武裹儿一言不发。而武裹儿一言不发,是因为她着实愤怒。她觉得,她今天已经释放出足够的善意和诚意了。
要是别的郡主,喜欢的男人身边还有其他的女子,早就发起飙来,厮闹开来。而武裹儿一直没有忘记那天从悬崖上下来的时候,张易之所说的话:他不会因为她而放弃身边的其他女子。
这话当时听在武裹儿的耳朵里,产生的效果便是恚懑。而现在,时过境迁,见惯了对自己千般讨好,万般奉承的人之后,武裹儿越发觉得张易之才是她见过最重情重义的男子。若是能闯进他的心扉,自己的幸福也就不远了。
既然张易之不可能放弃身边的女子,武裹儿决定退让一步,爱屋及乌包容下这些女子。她今天,算是放下身段,主动和那几个女子套关系了,想不到却落得这样的结局。而更为令她心寒的是,张易之也并没有站在她这边,在小月等人明显无理取闹的情况下,他并没有斥责她们,反而是一再提出送她回宫,最后,他甚至还为此动怒。
武裹儿一颗放心坠入了冰窖之中,浑浑噩噩地上了马,兀兀陶陶地坐在马上,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熟悉的端门外。
张易之勒住马,回头向武裹儿道:“郡主,到皇城了,下马吧!”
武裹儿静静地坐着,毫无反应。
张易之只好走过去,抓起武裹儿的小手,道:“郡主,让我来扶你下来吧!”
武裹儿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收回玉手,冷声说道:“你这厮想作甚?我堂堂郡主的手,也是你随意能握的?”
张易之并没有动怒。他知道,武裹儿越愤怒,就说明她所受的伤害越大,这是他十分抱歉的地方。同时,他也有些欣慰,武裹儿毕竟还不是那种城府很深,将一切的喜怒哀乐尽数压制在内心最深处的人。当面发怒,总比笑里藏刀,要好得多。
忽然,张易之眼前一花,接着就听见一身“啪”的声音,他回头一看,原来却是武裹儿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落在了马儿的另一边。大地对于人都是公平的,不会凭妍媸来区别人所受到的痛苦。武裹儿虽然美丽得耀目,她摔在地上的样子,一样十分的狼狈,而她屁股所受到的痛楚,想必也不会轻了去。
“郡主,你没事吧!”张易之连忙绕过马儿,来到武裹儿身边,再次伸出手来。
武裹儿一把打开张易之的手,挣扎着想要起来。但她这辈子还没有受到过这样的痛楚,努力了几次终究是没有站起来。
张易之无声地再次伸出手,并附带一个小心的笑容。
武裹儿兀自余怒未消,忽然伸出手来,抓住张易之的大手,翻开手板,另外一只手不住挥舞,“啪啪”有声地拍打了很多下,嘴里喊道:“要你管,要你管!你是我什么人?我又不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