箕州州衙。
箕州长史项旺和箕州司马鲁廷宇正在项旺的办公房里相对而坐,摆在他们前面的,是一张厚重的楠木棋墩,棋盘上的黑白棋子犬牙交错,甚为混乱。很显然,此时棋盘上的黑白两方正处在激烈的肉搏战中,从两方棋龛中累累的对方死子来看,这是一盘极为惨烈的棋局。
自从箕州刺史王循被调回京之后,项旺和鲁廷宇两个人便成了箕州事实上的一二号人物,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爱好,便是弈棋。以前,有刺史在头上顶着,他们倒是不好过分发挥自己的业务爱好,如今,他们便是箕州四县里面最大的两个官,自然是为所欲为。这,大概正是他们两个能够和平共处,从来没有出现过争权夺利之事的原因所在了。
虽然,从职位上来说,长史项旺比司马鲁廷宇要高一阶,但从棋艺上而言,鲁廷宇从来都占着上风。他也从来不会给项旺这个顶头上司面子,几乎每盘都杀得对方尸横遍野,也只有偶尔的几次失手,他才会很不情愿地欣赏到项旺爽朗的笑声。
但今天的情况和往常有些不同寻常。也不知是不是太过漫不经意的缘故,一上来,鲁廷宇便在角上的一次缠斗之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疏忽,这却导致了全盘的被动。随即,他的一条大龙仓惶出逃,一路丢盔弃甲,让项旺罕有地尝尽了攻击的快乐,地势兼得,畅快无比。即使这样,鲁廷宇的白棋大龙,还处在重围之中,随时有一命呜呼的可能。
看着鲁廷宇愁眉不展的样子,项旺简直是心花怒放,他忍着心底极度的雀跃,假意叹一口气,说道:“鲁公,你今日这水平,似乎是连降了两三个子啊,怎么了,家里的葡萄架倒了?”
鲁廷宇没有理会他,只是轻轻把自己手中已经拈起的一枚棋子又放回了棋龛之中,随即便忧心忡忡地说道:“今天,那老太婆又弄了一个人来。我怀疑,她已经对咱们的计划有所察觉了,亏你还有心下棋!老太婆的厉害,你又不是不知道。”
项旺微微一笑,道:“鲁公所说的那个人,莫非是现在驿馆里的那个张易之吗?”
鲁廷宇顿时张大了嘴巴,一副讶异之色:“原来项公你在驿馆之中,也有眼线。你瞒得我好苦啊!”随即,他又苦笑道:“既然你在驿馆里有眼线,应该也知道张易之此人的来头吧?区区一个从九品的员外同正,老太婆居然明发上谕来封官,可见老太婆对此人是何等的信任与重视,我等若是对他轻忽视之,恐怕死无葬身之地啊,项公!”
项旺又是一笑,那笑容里颇有种高深莫测之意,却并没有接口。
鲁廷宇又继续说道:“回想起来,鲁公,不是我说贺师,他老人家近些年来,做事实在是太过情急了一些。你想想,前后几任此时,凡是来我箕州的,不是莫名其妙地死掉,就是莫名其妙地被调走,莫说那老太婆天生多疑。易地而处,如果我是她的话,恐怕也难以不生出丝毫疑心哪!项公啊,你是贺师身边之人,可一定要多多向他老人家进言才是,咱们蓄势待时的基本谋划是好的,若是一味冒进,恐怕要反受其害哩!”
项旺一把抹掉棋盘上的棋子,道:“这盘是你输了!”
鲁廷宇顿时说不出话来,他觉得项旺这种漫不经意的态度实在危险,但看起来,项旺也很难听见他的谏言。一时间,他倒是不知从何说起了。
“鲁公你莫急,张易之此人的底细,我正好知道一点,说出来,鲁公你恐怕就不会这么着急了!”项旺笑着说道。
“哦!”鲁廷宇脸上泛起浓浓的兴趣。
“贺师最近刚好去了一趟神都,取得了我们在朝中收买的大臣名单。同时,他老人家也趁机把朝中的局势打探了一番。鲁公你也许不知道吧,朝中现在又出了一个薛怀义了!”
“哦!”对于这种八卦,每个人都难免会特别感兴趣一些的,鲁廷宇也没有例外。他微微摇头,道:“老太婆如此大的年纪,居然还如此风流放*荡,真是令人错愕。她难道就不能吸取一点当初薛怀义火烧明堂的教训吗?”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我觉得,当今天下,除了天天在想着她,念着她的贺师,恐怕也没人能够了解了。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驿馆里住着的那位张易之张五郎恰是我们这位新‘国父’的亲兄长!”
“啊!”鲁廷宇的眼睛都快要从眼眶里努出来了:“你是说,老太婆只给她便宜伯伯一个从九品的员外同正?这,这岂不是更能说明其中有问题吗?你想想,自古以来,都讲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个张易之倒好,兄弟成了皇帝的男人,却被丢到咱们箕州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当一个芝麻小官,这——”
“哈哈哈!”项旺一阵狂笑,道:“鲁公说的是,的确是有问题,鲁公知道是什么问题吗?”
“你知道?”鲁廷宇反问。
项旺笑道:“我也是听贺师说的。听说这位张五郎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但就凭他那一张俊美绝伦的脸蛋,在神都城的花丛之中飞去飞来,简直快活无边。听说他那张脸蛋比起他那位号称‘莲花六郎’的兄弟都不遑多让,也让那个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