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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梁庄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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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第二章 西安(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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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理”,这是城市管理对二哥他们经常使用的字眼。这就是大哥二哥们的历史形象,是属于要被清理掉的那一部分。然而,在二哥们眼里呢?那些协警,那一次次的“肢体接触”,那一次次的抓捕又是什么呢?一个场景的两种叙述,其面貌、形象和各自的立场却完全不同。几乎有点引人入胜了。

    在规则、惩罚和羞辱之中,农民内心的被损害及对这种被损害麻木的承受赤裸裸地呈现出来。最后,它变成了一种生活方式和一种象征。

    我们正在聊天,隔壁老乡跑过来说,赶紧打开电视看看,《都市快报》正在播寻人新闻。一个邻县老乡的老婆和孩子在西安走丢了。他的老婆脑子稍微有点傻,有一天自己带着两个孩子出去,还怀着孕,可能上公交车上错了,就走丢了。老乡找到陕西电视台的《都市快报》,已经播报了好几天,始终没有找到。二哥以非常轻蔑的态度回了一句:“管那些闲事干啥?不是咱们这儿的事,不要管那些事。××县人不给人交心。再说,回家了谁也不认识谁,谁还跑到××县去找他们玩。”

    二哥的冷漠让我很意外。刚才还在讲打架时大家的互相支持,转眼间就变成“不干我事”。这是怎么回事?是怎样的心理运动轨迹?也许,在打架的时候,他们是一个群体,非常抱团,不管是谁惹的事,大家齐心协力,共同战斗。但是,一落实到生活中,则是这种“不多管闲事”的态度,非常自然的冷漠。“打架”必须参与,因为你必然有“被打”的时候,而“找人”则与他人无关,只是闲事一桩。

    小天使

    天气闷热,空气湿度很大,黏在人的身上,浑身难受。出去跑两三个小时,回来又连续坐在二嫂家那极低的小凳子上七八个小时,聊天时很兴奋,忘了时间,忘了变换姿势,一放松下来,发觉竟累得不能动弹。“如意旅社”的热水器让我颇为懊恼,和房主交涉,毫无结果,我只好买个盆子,将就着洗洗。房间里的空调打开,吹进来的仿佛是灰尘,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开过了。这充满细菌的空气拂过我的脸,我不堪一击的皮肤迅速严重过敏,痒痛难忍。我用手“啪啪”地拍打着,像是打在一个橡胶皮上,厚厚的,隔着好几层才传到我的感觉神经上。

    后来几天,我都是将近七点钟才到二嫂家。二嫂总是笑吟吟的,看我疲惫的样子,劝我说,有啥看的,别去了,不就是那几个人,见天干一样的活。我不敢承认自己内心的念头:我其实已经在盘算着什么时候走了,过敏只是给自己的一个借口。但好像是为了完成任务一样,我坚持早晨的例行功课:到市场和老乡们聊天。

    刚到梦幻商场,就听其他老乡说,早晨又逮人了。其中一个老乡的车被拖走了。一会儿,那个老乡走过来,就是这几天经常和我聊天的王营人,爱说爱逗,非常活跃。问他情况,和大哥被抓的过程差不多,看得出他很生气,但也有自认倒霉的态度在里面。“抓”是常态,但不是每人每天都要被抓,排排坐,分果果,轮到谁谁倒霉。二嫂用一种劫后余生的语气告诉我,她很幸运,拉三轮车这些年,才被抓过三次。

    十点左右,虎子打来电话让我和父亲到他那边去玩。听到这件事,说可能是全市统一行动,金花路那边也在大规模查车,一早晨就查了十几辆车。他们今天进菜少,开回市区早些,躲过一劫。这次是专抓机动车,理由种种:没戴头盔,穿拖鞋,没带运营证、车牌证、驾驶证、行车证等。总之,肯定能找到一个理由罚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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