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暴露他的行踪。
我没把车直接开到军区,而是径直开到了沙河边,半小时前我约定那个打手在沙河边的露天茶馆憩园见面。
憩园的人很杂,满是遛鸟的、打麻将的、下围棋的和摆着大字挂在竹靠椅上吹牛摆条啖茶的闲人,偶尔还有一两桌学生和正经八百谈生意的商人。我买了一份《华西都市报》,烦乱地看看体育版又看看法制社会版,自觉不像接头的地下工作者,完全就是个买凶杀人的犯罪嫌疑人。
柳胖胖并不知道我也在找帮手。我更愿意在纷乱的局面下自己能更多地控制走势。龙林给我讲过这打手的背景,本来是当年某武术队的副队长,擒拿、格斗、枪法都是属一属二的绝对高手,因为脾气暴躁先是打架受了内部处分,又因为不满处分寻衅滋事被退了公职,再因为不小心帮人打架只出一拳就断了对方三根肋骨,在局子里进出了几次后做了某个大哥的保镖兼打手。龙林说,他有两个优点,一是成都的所有大哥都要给他面子,二是具备反侦察能力——他的外号叫稳当。
龙林给我交代,这次别跟稳当谈报酬,稳当是冲着他的面子来的,不是冲着钱来的。另外,千万别得罪他。龙林当时压低声音说,稳当的弟弟更厉害。
我发现稳当已经坐在我面前的时候,着实吓了我一大跳。我放下报纸端茶碗的时候才发现一个大汉坐在我面前,惊得我手一歪,茶水淋了我一身,还呛得我喘不过气来。
稳当说:“你就是江娃,龙林的齿轮?”打手打量着我,我知道我没有一点江湖气质,就算浑身背刀也不像杀客。
作为对等,我也反问:“你是稳当?”同时也打量着对方。稳当不高,视平线比我低两厘米,估计只有一米六五。但他肯定算个大汉,他的臂膀很粗,把T恤撑得满满的,不象普通人空荡荡地到处留空。
稳当很能说,这和我心目中的冷血印象相去甚远。这家伙看我戴一副眼镜,就和我聊,没一句江湖话,从二元论谈到易经,又从马里亚那海沟扯到营销模式。如果不是他满头钢针一样的短发提醒他是个打手,我几乎要把他当成某个书局中滔滔不绝的学者,尤其是他频繁地说出十个以上字母构成的复合英文单词的时候,我完全有这样的错觉。
我不能确定成都这城市有多强的同化力,我是从来没见过这样温文尔雅的打手,听也没听过。稳当的知识面之广、之深让我大受震撼。我拿出做销售的那套,狠狠拍了他两拍。稳当谦虚,说:“我算什么,你看看成都的大操哥兴癞头,看了几千本书,能背诵几百首唐诗宋词。”稳当看我发傻,又补充:“龙林的领导六哥,还不是有时间就看书。”我暗想这几年来自己没看过几本书,还多半是畅销书,不禁汗颜,又想到柳胖胖、陈盛、刘禾看得比我还少,我们还自称是儒商群体,顿时,脸红起来,火辣辣的热。
稳当简单问明了情况。没有评价任何人,最后说:“如果他们对打我不管,如果他们从江湖上找人,我出面拉部队(调集人马)给你摆平,如果他们针对你来,”稳当看着我,非常地坚定,“我会把他收拾了。”
我不知道是否应该道谢,龙林给我交代给不用给他客套,那样反而很见外。稳当见我不开腔,说:“江娃,你别看我和你摆得热闹,其实,你跟我们不是一路人,我交你这个朋友,买你的帐,你不要走我们这条路,你走正道能做起来的,你当我是哥,就听我一句劝,江湖恩怨,少碰。”
我问现在是不是需要找两个人当保镖,柳胖胖找朋友准备调几个打手随时保护他。稳当嗤之以鼻,“你们以为自己认识两个朋友就怎么样了?千万别调人,你一调人对方肯定也要调人,马上就升级了,那些人就怕事情搞不大。听我的没错,谁都不愿意打架过逆,你们是做生意就要有生意人的样子,尽量谈判解决。”
稳当最后说:“有事情给我打电话,我随叫随到。”
稳当的话,话中有话。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我实在不愿意把公司纠纷升级到械斗。他每个小时准时给我来个电话询问行踪,让我很有安全感。我知道他就在我不远的地方保护着我,隐约中像当年初中时被一帮地痞堵校门时始终在我身边的龙林。班上的男同学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人,吓破了胆,要么畏缩在教室里要么翻围墙逃跑。我对龙林说,男人要有肩膀,敢摔缸就敢接招,我们打出去。龙林和我一人提了半根凳子就站在学校门口,昂扬地漠视着那帮小流氓,挥动着我们的武器,像电影《霹雳舞》中的马达,直到学校保卫处干事带着警察赶到。
那天,龙林手膀挨了一刀,我的头被打冒烟了。鉴于我品学兼优,学校没有追究龙林之前带着几个同学的滋事责任,更没有贴校告处分。后来龙林问了我很多次,为什么要帮他出手。我说,老子是班长,他们敢打到学校来,班上同学的事就是我的事。龙林非要拖着我去喝血酒,从此当我是兄弟,还老老实实听我的劝好好读了一年书,后来考上了个技工学校。
我这次找龙林帮忙,还是觉得有些理亏,把经济上的纠纷扯到了兄弟情分上,仿佛是玷污了龙林对我的真情。